細辛抬頭看了看天,將食盒蓋子抽開了。雪點兒落在了還熱乎著的飯菜上,立刻就融化了。沒過一會兒,隨著飯菜徹底冷了下來,顏色也變得死板板的了,盤底還凝起了一層油。
到了大廚房的時候,細辛將蓋子蓋好,往裏看了看——因為剛剛把晚飯都給各院送走了,此時的婆子仆婦們都坐在了暖烘烘的灶下,各自捧了一隻碗,邊吃邊聊。
“鄭娘子呢?皮癢癢了,就直說!”
細辛大步流星地闖進了大廚房,吼了一句,“哐”地一聲,將食盒往桌台上重重一扔——灶下吃飯的,一時都傻了。一個小丫頭臉色不太好看地衝向了後頭,大概是去叫鄭娘子去了——另一個婆子認出細辛是五小姐院子裏的,立刻換上了一副笑臉問道:“是細辛姑娘罷?這是怎麼一回事……”
說話間,鄭娘子也急急地走了出來。
細辛緊盯著她,冷笑了一聲。“好哇,姑娘不過是挑了你辦事上的幾件毛病,誰給你的膽子,竟敢給姑娘穿起小鞋兒來了!整一些豬狗也吃不下的東西,我看你是忘了如今後院裏誰當家!”
鄭娘子雖是孫氏的親信,但平日為人油滑,哪裏被人這樣指著鼻子罵過?她臉色有點兒白,強笑道:“說的這是什麼話!五小姐的飯,一向是精心細製的,與老爺太太是一樣的,哪裏就豬狗也吃不下……”
“好,你去嚐嚐!”細辛一指那個被她一扔之下,摔開了蓋子的食盒,“你若是說,給老爺太太的也是這種東西,我二話不說,立刻就把這些個都送到正明居去!”
鄭娘子被她吼得心下發虛,走上去取出食盒的菜,夾了一點放入口中。味同嚼蠟、冷膩厚重的口感一下子充斥了口腔——鄭娘子猛地睜圓了眼。
她有一點倒是沒有撒謊:給關月山居的飯菜,大多數時候都是鄭娘子親自動手做的——自己做出來的東西,如今變成了這個模樣,鄭娘子早已明白了究竟。
再一看細辛一副鬥誌昂揚的模樣,似乎隻要鄭娘子一開口辯解,她就要開罵似的。
她心裏默默叫了一句苦,深知自己此刻說什麼也是白搭,隻好賠著笑道:“喲,我也不知道這是怎麼了……五小姐是知道的,往日的菜我都是規規矩矩地做……這樣,我這就立馬重做一份,親自給五小姐送去謝罪!”
細辛聞言,抱著胳膊往門邊一靠,一言不發地盯著她。鄭娘子馬上會意,趕緊地叫起了幾個婆子來生爐子、打下手。幾人手腳麻利地忙活了一炷香的工夫,總算是又趕製出來了四碟色香味俱全的菜。
鄭娘子這一回可不敢叫飯菜離了眼皮子了。誰知道五小姐會不會再來一次?她親手將吃食裝好了,滿麵是笑地道:“……這下雪的天氣還勞細辛姑娘跑了一趟,怪對不住的。我這就隨你一塊兒走!”
細辛瞥了她一眼,輕輕一哼,沒說什麼,任她一手提食盒,一手給********,一路回了關月山居。
頂著紛飛的雪花兒走進關月山居的院子裏時,不知道怎麼地,看見了鄭娘子,也沒有人去主屋裏通報一聲。鄭娘子心知顧成卉才是真正給她穿小鞋兒呢,心裏哪能平靜得下來,也沒在意。
來到了屋門口,裏麵便傳出來了說話聲。細辛低低一句“等著”,鄭娘子便停下了腳步,緊接著,裏頭一個小丫頭的嗓門便吸引了她全副注意力。
“哎唷,老爺可真是大發了一通脾氣……我當時在院兒裏站著,隻聽屋子裏哐哐地響,還有好像茶杯碗筷什麼的都被打碎了。也不知道太太是說了什麼,才惹得老爺這樣不高興?不過總之啊,樂媽媽是保不住嘍!”頓了頓,那嗓門又道:“老爺要她今兒個晚上就卷包袱回家去!說以後再不許進府呢!”
鄭娘子臉色一白。
早上發生的事兒,顧府裏早傳開了……不想到最後,孫氏也沒有爭過五小姐,還是丟了一個貼身媽媽!
忽然細辛靠近了一步,輕輕道:“像今兒這種飯菜,其實我們姑娘也忍了好幾回了……”鄭娘子悚然一驚,抬起頭來看著她。這話的意思,分明是說——五小姐這回不會輕易放過她?
這是屋裏傳來了一句話,鄭娘子無意放過了。
“哎唷,老爺前腳一走,太太就把大雁給叫進了屋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