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那人果然沒說錯——除了一雙眉毛,道哥兒看起來,活脫脫就是一個縮小了的顧明柏。顧明柏的眉毛濃密,而顧老爺的眉形柔和,道哥兒的眉毛,卻是生得與父親一模一樣……
咦?
一個疑問才剛剛浮上心頭,還沒來得及再多看一眼,楊歡歡就將孩子一抬,忽然又懂事起來了,直笑道:“叫道哥兒耽擱了五小姐這麼多工夫,可真是過意不去。還是處理家事要緊,莫誤了五小姐的事……”一邊說,她一邊坐了回去。
顧成卉盯了她懷中的孩子一眼,沒說什麼,隻是轉過頭去開始重新聽起了下人回事。
楊歡歡被她的那一眼,看得如坐針氈。當下管家也沒心思學了,捱了半日,顧成卉才打發走了最後一個管事媽媽,她便慌忙站起來,借口孩子該吃奶了,匆匆地告了辭。
顧成卉望著她的背影,若有所思地沉吟了一會兒。
“姑娘,家事也理完了,您可別忘了沈公子的信……”橘白輕聲輕氣地在身後提醒道。
這一句話一下子將顧成卉從思緒中拉了出來,她不由歎了一口氣。“好,你拿來罷……”
今日一早,她又收到了沈晏安的一封信。
雖然說這一回的來信間隔的時間有點兒長,可還沒有拆開,用手一摸厚實的信封,她就不免心虛慚愧上了——人家軍務繁忙之際都能抽空兒寫來這麼多,這麼一對比……
將信紙打開,依舊是那熟悉的、遊龍般的字跡。目光落在久違了的字跡上,顧成卉自己都沒意識到自己的心忽如其來地跳了一下。
屋裏靜靜的,隻有顧成卉翻動紙頁的聲音。
眼看著自家姑娘已經把信都看完了,卻仍靜靜地坐著沒動地方,橘白可有點兒忍不住了。她輕聲問道:“姑娘,沈公子都說什麼啦?”
“啊?”顧成卉這才回過了神來似的,她抬起頭望著橘白,一雙眼亮得如同夜裏的星辰,嘴角已經抑製不住地浮起了一個大大的微笑。
她仍然努力做出一副不太在乎的樣子來。“嗯……西北戰事順利,彌尊教一方逐漸地不行了……他說,大概要不了半年的時間,就能回京。”
糾纏了朝廷這麼長時間、如同跗骨之蛆一般的毒瘤,在沈晏安被派往西北後不到兩年的時間裏,就已經幾乎將對方逼上了絕境。顧成卉雖然也能想到麵對這種教派時該用什麼大方針,可要她像沈晏安一般,將空想變作超凡的行動力,卻是萬萬沒法做到的了。
雖然顧成卉已經盡量裝作若無其事了,可橘白還是發現了一點兒端倪。
“姑娘,隻怕沈公子不止說了這些罷?這兒是沒有鏡子,不然真該讓您瞧一瞧,都笑成什麼樣啦……”橘白捂著嘴不住笑道。
極難得的,顧成卉麵上飛起了一絲淡淡的紅暈。她咳了一聲,板起了一張臉。
“還有什麼,無非就是提了提婚期而已嘛!”
橘白登時臉色都亮了,笑道:“當真?他們家什麼時候來議親?”
“不知道不知道……少來問我。”顧成卉一邊笑,一邊小心翼翼地將信收進了懷裏。收拾好了,主仆二人起身朝院外走去,才剛剛踏出門兒,隻聽一聲嘹亮的哭聲,平地裏打雷似的猛地響起來——險些將二人嚇了個趔趄。
待第二聲爆發的時候,她們才反應過來原來哭聲是道哥兒發出來的。
“怎地好端端的,突然哭得這樣厲害?”橘白有點不解。要知道楊歡歡住的地方,離主屋絕對算不上近,一個小娃娃的哭聲,幾乎快將主屋的屋頂都快掀了!
小孩兒的哭聲越發響了,一聲連著一聲,如同要把嗓子喊破一般,哭得聲嘶力竭。
顧成卉隻覺自己耳膜都在震,實在忍不住了,轉身大步朝楊歡歡處走去。
“楊姨娘?楊姨娘!”離得近了,哭聲越發震耳欲聾。橘白在門口扯著嗓子叫了幾聲,才算勉強把聲音傳了進去。“八少爺沒事兒罷?怎哭得這樣要命?”
一片刺耳的哇哇聲中,楊歡歡臉色發白地走了出來,笑道:“也沒什麼,小孩兒常常這樣哭……”
顧成卉眯了眯眼道:“你抱出來,讓我瞧瞧八弟。”
楊歡歡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將孩子抱了出來。小孩兒臉漲得通紅,仍然在不斷地大哭。顧成卉低頭看了看,忽然愣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