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金忙脆脆地“哎!”了一聲,搶著回到屋裏去,再出來的時候,竟是與衾煙一塊兒抬著一張椅子,看著還挺光亮的,與這院子裏其他東西都不大相同——將椅子放下了,她殷勤地用袖子擦了擦,顧成卉這才慢悠悠地坐下了。
才一坐下,她就笑了——身子稍稍一動,就發現這椅子竟然是三腿長,一腿短,坐上去就來回直晃悠。蘇金訕訕地道:“這是我們這兒最好的一把了……”
孫氏的臉色木木的,筆直地挺著身子,依舊不說話。
想到自己曾經夜半時分摸索過孫氏的臥房,當時的情景與眼前差別何止是大?顧成卉微微一笑,輕聲道:“太太,我今兒是來找你聊天的。我才從正明居出來,一刻也沒耽擱,就到這兒來了。”
孫氏哼了一聲,冷笑道:“你到底要說什麼屁話?”
“太太老這麼大脾氣可不好。我從哪兒開始給你說起才好呢?”一看見孫氏的臉,顧成卉方才因為顧明道慘死而升起的愧疚,不知不覺竟都消散了。“先從近的開始說罷!太太也知道,楊姨娘真是好福氣,一舉就生了個男孩兒。隻不過,我這個八弟弟的爹,可不是父親,而是三哥呢。”
“太太這樣看著我做什麼?這麼大的事兒,我還能瞎說?父親發現的時候,一把摔死了你的外孫,又險些掐死了楊姨娘……你要是還指望著將來楊姨娘掌家,能夠讓你出去,可不必再想了。楊姨娘隻怕自身也難保呢!至於三哥,倒也算命大,”顧成卉故意一頓,盯著孫氏笑道。“父親隻是要把他從顧家除名而已,以後,就不算是咱們顧家的兒孫了。”
孫氏兩腿一軟,咕咚一下,坐在了台階上。
“太太被關在這兒這些時日,消息不靈通也是有的。我今兒個就是特地來給你傳信的——二姐姐那兒,又有消息來啦!這回可是好消息……那位平妻呀,有孕了。”顧成卉笑眯眯地道。“我一聽說這麼大的喜事,哪裏有怠慢的道理?馬上給二姐姐送去了好多藥物補品。本想著讓她做做人情,可也不知道怎麼地,東西才一到沒多久,親家母忽然想起來去搜屋了,這一搜可不得了——竟發現了許多致人落胎的狠毒藥物呢!”
這些落胎藥,自然是顧成卉借著孫氏名義送去,被顧成華珍而重之地收藏好的。而念奴早就得了信兒,立刻就將消息偷偷地傳給了她的婆母——
“兒媳婦偷人不說,還打算禍害子嗣——哎喲,我沒同太太提?江州那邊,可傳得到處都是呢,說二姐姐與京中一個叫姚之棟的人通奸,怪讓人擔心的……蘇金,你把她給我按住了。”顧成卉冷冷地望著跳著腳嘶叫的孫氏,笑了一聲。“你這就受不了了?你忘了你是怎麼對我、怎麼對祖母的了?”
她的眉宇間,又一次露出了戾氣。“二姐姐才不過受了點委屈,你就受不了了,那聽到七妹妹的事兒可怎麼辦喲?”顧成卉用袖子遮了遮嘴角的笑,道:“馮家********認定了七妹妹是害死他們兒子的罪魁禍首,雖然有父親幫忙遮掩了過去,可平日裏又怎麼會給她好過?我聽說,七妹妹冬天裏沒棉衣,夏天裏沒吃食的,院子裏除了從咱們家帶過去的下人,竟連一個馮家的都沒有,真真可憐極了……才比我小兩歲,可卻瘦成了一把骨頭,枯黃得皮膚都皺了……”
孫氏早已滿臉眼淚,從嗓子眼裏發出了困獸一般的“啊啊”聲。她不斷掙紮著,仿佛使盡全身力氣,也要爬過來狠狠地抓撓顧成卉一般——
“別擔心呀。好歹是親姐妹一場,我哪能眼睜睜看著她不管?從一年前起,我時不時便會送些補身子的東西進去,叫她養一養……馮夫人脾氣不好,最喜歡給兒媳婦立規矩了,沒個健壯身子怎麼受得了?咱們家嫁去的姑娘,若是跟個祖宗似的,反倒叫馮夫人養起來,可就不好了。七妹還是得把心放寬些,她這一輩子,我看還有得熬呢。”
顧成卉從容地從椅子上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太太好福氣,再怎麼著,起碼你的三個兒女都還活著。你再看看,我還能上哪裏去找我的祖母?”
按著孫氏胳膊的兩個丫鬟,早在這一番話之下白了臉色。顧成卉麵無表情地轉身就走,才走了兩步,忽然轉頭對孫氏笑道:“噢,對了。江州那邊來信說,二姐姐忽然生了急病,一病不起,之後就再沒有消息了……隻怕要是有一天,他們突然說二姐姐暴斃了,我也不會太吃驚。”
對待身份高、不守婦道的兒媳,暴病而死隻怕是最好的出路了……
顧成卉推開門走了出去,猛然間隻聽“嘩啦”地一聲,原來是孫氏吐了一大口血。還沒等她回過頭去呢,身後便響起蘇金和衾煙的一陣陣驚叫:“太太、太太!五小姐,太太昏過去了,是不是要請個大夫來才好?”
顧成卉冷冷地看了倒地昏迷不醒的孫氏一眼。
“不必,一會兒醒了就行。若真的病重了,我自然用好藥給她吊著……想痛快死,沒有那麼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