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頭看了她一會兒,沈晏安站起了身來。他才邁出了一步,忽然隻覺衣服下擺一頓——低頭一看,原來是一隻潔白的手正攥住了自己的衣角。
顧成卉緩緩睜開了那雙湖澤般波光瀲灩的眸子,朝他笑道:“反正我的名聲都叫你破壞幹淨了,你還不如陪我一會兒。”
“我既然進來了,自不會放任別人胡說。”沈晏安淡淡地道,不過到底還是坐回了床邊。
看著他俊美硬朗得如同雕塑一般的側臉,顧成卉頓了頓,這才有點不好意思地低聲道:“我……我衝你發脾氣了,對不住。”
其實想想,因為不滿意國公府的做法,而全怪在遠在西北的沈晏安頭上,好像對他也挺不公平的……顧成卉的雙頰也不知是燒得紅了,還是方才的羞紅沒有退,隻是襯上她的笑,顯得有點兒傻嗬嗬的。
沈晏安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這才嚴肅地道:“你無需道歉。這件事,的確是沈家的不對。我既然要與你成親,就應該替你打算好……”
“母親的做法,當真是荒唐淺薄,我也是沒有料到。”說起自己的母親,沈晏安的語氣裏竟意外地飽含著冷峻和批判——“去年當我知道竟還沒有提親的時候,就差點回京了。隻是畢竟當時戰事吃緊……”
“啊,對了!”顧成卉這才想起來這碼事。也是有點兒不好意思再說親事了,她忙轉開話頭:“那邊正打著仗呢,你撇下了軍隊就這麼回來了?若是皇上知道了……”
“傻姑娘。”沈晏安淡淡地一笑,伸直了兩條長腿,靠在椅背上,好像一隻懶洋洋的、卻有積蓄了強大力量的黑豹一般。“匪首的頭,都已經拿到了,接下來隻剩下找皇上請功了。這時不回來,還要等到何時?”
“當真?”顧成卉吃了一驚,立刻笑了開來。不過這高興勁兒沒過一會兒就又退了,她有些懊喪地道:“那你也不該第一個來見我。若是叫皇上知道了,怠慢還罷了,隻怕要以為你耽擱於兒女情長,而對你生了輕看的心……”
沈晏安“唔”了一聲,看了看她。“這你倒不必擔心。”
卻沒再多解釋了。
顧成卉有些異樣地想了想,卻也明白了沈晏安未竟之言。魏國公一爵,代代相傳,世襲罔替,位列五公之首。除了皇族趙氏,沈家被人稱作‘天下第二家’,又叫了多少年?……偏沈晏安又立下了如此重的一筆從龍之功,若真還是表現得一點兒毛病都沒有,隻怕皇上反倒要不敢用了!
顧成卉扁了扁嘴,又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故意道:“還以為你是性情中人,沒想到竟是拿我做幌子!”
見她這麼快就想明白了,沈晏安微微一怔,也不由跟著她一塊兒,輕輕笑了出聲。室外已是深秋,而房內卻有如初春似的,暖洋洋地叫人舒服自在極了。顧成卉在被窩裏拱了拱,笑問道:“你跟我說說打仗的事兒罷……那匪首是個什麼樣的人?”
能夠想到利用龐氏騙局和招收教徒來擴張自己的古人,顧成卉還真是好奇得要命。
沈晏安沉吟了一下,神色略微有些奇怪。“不大好說。他是一個聰明人……隻不過他想到的計策、手段,卻都跟他本人絲毫沒有相近之處。這個人本身,其實不過是一個聰明狂妄的人而已。”
這種評價,著實是顧成卉沒有意料到的——“你的意思是說,他身邊有人給他出主意?”
“或許是個人罷……”沈晏安露出了極少見的猶豫之色。
這是什麼話?不是個人難道還會是條狗不成!顧成卉不解地看了他一眼。沒想到,接下來沈晏安的話,幾乎驚得她從床上摔下去。
“我覺得,或許跟那些我在他藏身之處找到的紙有關係罷。我隻識得一排紅字,寫的是京華晚報。”
“……什麼?”顧成卉不顧自己頭還疼著,騰地坐了起來,一顆心砰砰地險些從胸膛中跳出來——“你剛才說……京華晚報?”
沈晏安皺皺眉,看了她一眼,走到門口沉聲道:“沈方,你將那些紙拿來。”不一會兒,隻聽沈方的腳步聲噠噠地走遠了,沈晏安手上拿著一隻竹筒,回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