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嫁娶,有一條不成文的規矩:嫁妝必須得在聘禮的數量上翻一番兒,這姑娘嫁到了婆家才算有麵子。畢竟給的聘禮是可以充作姑娘們的一部分嫁妝的,要是光聘禮就占了八九成,豈不成了婆家花錢給置辦嫁妝了?到時候,妯娌之間都是要笑話的。
如今,這個問題就明明白白地擺在了顧老爺眼前。
這個算術題,便是小娃兒都會做——聘禮都三萬兩了,嫁妝至少也得六萬罷?
六萬是個什麼概念?
許多在京中做了一輩子官兒的五品六品,可能到老的時候,全副身家也不過這個數兒而已!
顧老爺固然要比這些小官兒們好得多,可一下叫他拿出六萬銀子,也真是沒法兒不拆皮賣骨——好在這個問題雖然嚴重,卻不急迫。嫁妝可不比聘禮,不到了快出嫁的時候不必拿出來讓人瞧見。顧老爺穩了穩神,不由有點兒後悔了:早知還不如就接了那個二千兩的聘禮單子呢!
京裏什麼人家,嫁個庶出姑娘要花六萬兩的?這份聘禮分明是國公府有意拿錢擠兌人了——別說一個庶出姑娘了,就是去年閣老家的嫡長女出嫁,嫁妝也不過才二萬兩……
顧老爺正沉在自己的思緒當中時,趙氏說話了。
“顧大人,我倒有一事好奇。怎麼長輩在議論婚期之事,貴府的五小姐不但不回避,反而竟自己遞上了她的嫁妝單子?”她慢悠悠地將一隻手放在了椅子扶手上,嘴角還含著笑。
這分明是找茬兒呢——顧老爺忍了忍,道:“夫人有所不知。自從內子抱病以後,內府中的一切家務我便都交給了五丫頭打理。她那日所給,也不是什麼嫁妝單子,不過是她自己的一點零花罷了。”
或許是為了找回一點兒麵子來,顧老爺故意輕描淡寫。
趙氏一愣。
方才一路走來,她已經留意到顧府中被打理得井井有條,下人們也是進退有據——比之上一次來見顧老夫人的時候,還有過之而無不及。本以為孫氏定是病得不重,仍在料理家務,想不到竟是顧成卉!這個庶女,能力確實還是有的……她沒說話,垂下了眼皮。
此時的正明居,無疑聚集在了顧府上上下下所有人的注意力——
除了一個人之外。
換上了一身輕便簡裝,隻帶了細辛一個丫頭,顧成卉輕手輕腳地迅速出了二門。門外已經有一輛馬車正在候著了,一見她出來,來保立刻跳下車,給顧成卉擺上了一件腳踏。
顧成卉衝他點點頭,當先上了馬車。細辛落後一步,回頭朝守門的婆子道:“該說的不該說的,你心裏最好也有個譜!聽見了沒有?”
顧成卉掌家沒有多久,就把二門上孫氏的人都換了下來,如今守門的,哪一個不唯顧成卉馬首是瞻?不消細辛把話說透,那婆子早已賠著一臉的笑道:“我自然曉得……”細辛嗯了一聲,轉身也上了馬車。
隨著來保的一揚鞭,馬邁開了蹄子,磕嗑噠噠地離開了顧府。
“姑娘要去哪兒?”出了府不遠,來保這才低聲問了一句。
車簾子後頭,顧成卉微微沉吟了一下,隨即道:“帶我去京杭碼頭!”
來保的聲音頓了頓,似乎吃了一驚,隨即應了一聲“好嘞!”,便掉轉了個方向。細辛輕聲問道:“姑娘,消息也不知道準不準……”
“準不準,咱們都要去看看。”顧成卉歎了一口氣,“大不了白跑一趟呢!我擔心的,反而是落了個空,沒堵著她,倒叫她繞道回去了……”
“可是,就算咱們堵著了二小姐,又能怎麼辦?總不能攔著她,不讓她回府呀……”細辛忍不住問道。
根據陳放然的消息,顧成華的船隊,大概會在中午抵達港口。一共五艘中等大小的船,叫顧成卉很有些不明所以——上一次帶了那許多的下人,也不過才一兩艘船就回來了。這一次,本該“臥病在床”的顧成華突然之間玩的又是什麼花樣?
顧成卉一邊胡思亂想,一邊隨口應了一句:“到時候看看罷。你放心,我心裏自有打算。”
國公夫人現在正在顧府裏坐著,顧成卉絕不能冒險讓顧成華回去——還不光是因為顧成華以前的那一碼事鬧得有多麼不堪。可想而知顧成華若回了府,見了自己母親、弟妹的境況,又怎麼會善罷甘休?到時她必然又要掀起一番風雨。與其再花時間與她纏鬥,還不如將禍芽兒掐滅在根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