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辛還沒有緩過神來,臉色蒼白如同死人一般。顧成卉一連問了兩次,她才反應過來,忙道:“是不同了。從前不管和誰,二小姐起碼麵子上都是和和氣氣的……哪裏像現在……”
馬車走遠了一些,顧成華瘋狂的罵聲也逐漸地小了下去——似乎到底還是被春興兒給勸住了。
“也不知道在婆家是遇到了什麼事,怎地竟變成這樣了?隻是可憐了念奴,也不知道該怎麼活下去才好……”顧成卉一句話還沒有說完,忽然隻聽不遠處響起了紛雜的馬蹄聲和腳步聲。
隨之揚起的,是一句斷喝:“前方碼頭上的人,保持原位不許動!”
來保猛地拉住了馬——隻見從遠處呼啦啦地湧來了一群手持刀戈的兵丁,俱都穿著巡防司的服色,結成一列一列,迅速將碼頭包圍住了。咚咚的腳步聲仿佛冷空氣一般,凍住了碼頭——眾人不安地望著士兵,緩緩地將手裏的東西都放下了。
顧成卉透過竹製的車簾子朝外望去,隱約看見間一個百長模樣的人,騎著一匹馬分眾而出,走到中間,他四處掃望了一眼,揚聲問道:“江州宋顧氏可在?”
“來了!”顧成卉低低地說了一句,朝細辛使了一個眼色。細辛忙一點頭,馬上就掀開車簾露出一個頭,對不遠處的顧成華叫道:“宋夫人,他們是找你的!”
少女清亮的聲音一響起來,頓時所有人都順著細辛的目光而望向了顧成華。
原本站在那兒一言不發,還想瞧瞧情勢的顧成華,頓時被這麼一下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她厭惡地瞪了一眼細辛,還沒開口呢,那個百長一驅馬,已經大步來到了她麵前。
“你就是江州宋顧氏?”他坐在馬背上,居高臨下地問道。
顧成華緊皺著眉頭,強擠出了一個笑:“雖說我夫家姓宋,可也未必是官爺要找的宋顧氏……我的娘家可是京裏——”
不等她把話說完,百長已經厲聲喝道:“江州宋家的大奶奶,到底是不是你!”
瞧對方這樣來者不善的勢頭,顧成華本能地就不想承認的身份——可是一想到旁邊馬車裏虎視眈眈的顧成卉,生怕自己若是沒有認下來,她又要鬧什麼幺蛾子,到時隻怕更不好收場。因此隻好忍氣道:“我正是。”
“好,那就請你跟我們走一趟罷!”百長話音剛落,立刻湧上來四五個兵丁,對顧成華抱拳拱手道:“宋夫人請罷!”
顧成華心中一驚,腳下生根了似的一動不動,隻冷笑道:“我憑什麼要跟……”
隻不過,她的聲氣跟四五個壯年漢子相比,可真是太弱了。百長根本沒有理會她,隻是一揮手,對餘下的部下響亮地道:“將宋夫人的下人也一並帶走!”
剛才隻是瞪眼看著的人們,開始騷動不安起來了。士兵們哪裏管得許多,對一群下人更是少了顧忌,伸手便抓,頓時激起了幾聲驚叫。方媽媽因為站得高高的最是顯眼,第一個就叫士兵給反扭了手抓了起來,押著走了。顧成華臉色早就驚得雪白,眼看身邊的春興兒也尖叫著一把就被拉走了,身後又有人推了她一把,她六神無主地喊道:“我不能走、我不能走……我的東西可都還在這兒呢!”
百長不耐煩地道:“叫一個人留下看著!再磨磨唧唧,可別怪我們無禮了!”
顧成華跌跌撞撞地被推著走了兩步,身後一個聲音忽然喊道:“奶奶先去,奴婢留下來替您看守著東西!”
這聲音一響起來,馬車裏的顧成卉都愣住了,忙掀開了窗上的簾子。
隻見一個穿著鵝黃色丫鬟衣裳的女子好像才剛下船,站得遠遠地揚聲道:“念奴一定好好替您看著,等您回來!”
陽光下,她頭上那層輕透的薄紗幾乎起不到什麼阻擋的作用:原本白皙的皮膚,布滿了一條條可怖的血紅色肉疤。皮膚被切成條剝下來以後,肌肉外翻,好像臉上爬滿了高高鼓起的紅色肉蟲一樣。微風吹動間,薄紗一晃一晃地,更叫人觸目驚心。
或許是因為念奴太過嚇人的模樣,身邊竟沒有一個士兵上來抓她。那百長目光也不敢多停留,隻道:“既然有人留下來了,你們就把宋夫人帶走!”
顧成華尖叫了一聲,被身不由己地拖走了。
念奴朝她微微一笑,紅色肉疤扭曲著擠到了一塊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