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小時後,長春城中央銀行,國軍第一兵團司令部。
「從清晨突襲了一個上午,什麼收獲也沒有。」坐在會議桌前,長春守備軍總指揮,第一兵團司令官鄭洞國(注1)一個深呼吸,似乎早料到會有這樣的結果。不管是試探性突圍或者是搶搜軍糧,光近三個月內守軍就執行了不下十餘次,最好的時候也不過是打到長春三十公裏外的地方,又讓解放軍給打了回來,出城的部隊不但半點兒食物的鬼影子也沒見著,還容易陷入敵軍埋伏。在機動性完全被對手牽製的情況下,以一、兩個師的部隊出擊已是無濟於事,但……城中的糧草即將見底,再這麼瞎耗,恐怕城裏所有人都會被活活餓死。鄭洞國憂心如焚,不過身為守軍司令,他又不能明顯表現得太悲觀,僅能故作鎮定勉為其難地向同桌的兩名軍長討教討教:「兩位盡管說說看,眼下是不是還有其他辦法?」
新七軍軍長李鴻(注2)神情很是激動,他相當不認同中央要求他們在補給中斷的劣勢下繼續死守長春。「司令!這城外方圓幾十公裏皆被匪軍嚴密封鎖,我們要是再這麼坐困愁城早晚會被堵死!當前應該趁弟兄們尚有餘力之際,盡快放棄長春大舉揮兵南下與沈陽部隊會合才是上策!」
沈陽位在長春西南方,是國軍東北剿匪總司令部,駐紮了兩個兵團計三十萬主力部隊。
「省了吧!我們這一出城隻會落到被人團團包圍,分段殲滅的悲慘下場。仁兄如此聰明,難道還看不出來?解放軍之所以不敢貿然進犯長春,就是見我軍防禦工事嚴謹,他們沒有強攻的把握,但假使今天是我們自個兒全部走出去那又另當別論,****(注3)可是虎視眈眈歡迎的很吶!」第六十軍軍長曾澤生(注4)揮揮手一笑置之,他也深明撤退是目前唯一的選擇,不過要怎麼退可就是件大問題,敵人的布局遠比我們所想象還來得周全太多。
見曾澤生反對得如此愜意,被激怒的李鴻當下很想直衝著他吼:「那你是多有辦法?提出個方案來呀!你還不是跟我們一樣被解放軍困得一籌莫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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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七軍和第六十軍因派係關係,素來不和。
新七軍是一九四七年以新一軍新編三十八師為基礎擴編,算是中央軍嫡係部隊;第六十軍則是一支老牌滇軍部隊。兩軍隔閡主因在於中央政府資源分配過於偏袒嫡係部隊,且對滇軍進入東北後的處置不當,將原屬第六十軍的三個師團分割使用(第182師配屬新一軍指揮;第184師配屬新六軍指揮;暫編第21師則由東北長官部直接指揮),導致曾澤生有好一陣子身邊隻剩下軍直屬分隊。尤其1946年5月第184師被東北民主聯軍(東北解放軍前身)圍困LN海城孤立無援,師長潘朔端無可奈何之下起義投共以後,更是加深了滇軍與中央軍嫡係之間的矛盾,一方怪中央見死不救,另一方則懷疑起滇軍對於國民政府的忠誠。
由於這層惡劣關係,新七軍和第六十軍雖然共同駐防長春,但彼此不相往來,新七軍負責西半部;第六十軍負責東半部,兩軍陣營在中正大街的分界線上各自設有崗哨並顯著地拉起警戒線,儼然隨時可能和對方大打出手。
鄭洞國上任後,為穩定第六十軍軍心,大力保薦曾澤生兼任第一兵團副司令官一職。同時嚴厲告誡新七軍的軍、師將領們,無論如何都必須與第六十軍保持友好關係,以希冀兩軍在危難時刻能夠同舟共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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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鴻好不容易才把一肚子怒氣咽了回去,語氣盡可能和緩地說:「前十多天東北大雨連綿,相信已經有許多河川水位暴漲,衝毀鐵路橋梁等交通設施,現在氣候剛轉晴,匪軍肯定會先將重點放在短期內搶通各路交通,這是我們的大好機會,要走就得趁現在!」
「提議是不錯,但這丟掉長春的責任誰來扛?我們之中有誰擔當得起?」曾澤生還是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痛下決心把大軍開赴沈陽,假使失敗的話,無疑全軍覆沒,但若是成功的話,我們三人其中之一就得為違抗中央堅守長春的軍令負起全責,兩位怎麼樣都是嫡係,頂多降級處份,但我呢?難保中央不會借著這個機會正好把我抓去槍斃,以重新整肅東北YN部隊(滇軍)。」他語調說得輕描淡寫,好似老早就看開了似,對當下戰事前景再也不抱任何一絲期待。
「你……」李鴻心想都甚麼時候了,你這家夥考慮的竟然是自己會不會被抓去當替死鬼!?「那好啊!等到了沈陽我會跟上級說明,一切責任全部在我!絕不為難曾副司令!」
「你說了就能算數?那好,你現在就給總統發電報,說你李軍長天縱英明,雖遭正、副司令強力反對,仍決心立刻帶著長春所有部隊轉進沈陽以求戰力確保,念茲在茲皆為國家,你李軍長死不足惜,一切成敗皆由你一肩扛起,與他人毫無任何一分幹係。你敢不敢?」曾澤生不領情地哼了聲。嫡係果然是嫡係,平時被保護得太好了,今天要是你我立場互換,看你還有沒有膽量說出同樣的蠢話!你們蔣校長可是無時無刻無不希望盡快摘掉我的腦袋,好讓東北滇軍部隊完全服從中央的指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