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遇(1 / 3)

今天晚上的天氣特別冷,冷得把街上的絕大多數人都趕回了家。

我卻屬於另外極小的一部分。

大街上陪伴我遊蕩的隻有落葉、廢紙和汙水。

為了一個該死的工作任務,在之前冰冷的四個半小時中,我不得不困在冰冷的水泥籠子裏,和冰冷的電腦做伴。

直到頭腦裏再也裝不下各種奇形怪狀的符號之時,我終於用僵硬得近乎麻木的手指敲下了最後一個鍵盤,順帶把眼睛的餘光掃到電腦下方:十一點零五分。

已過了子時,還好,來得及趕上最後一班地鐵。我一邊抖動著冷卻的血液,一邊想。

急匆匆地逃出水泥籠子,我站在空曠的街道上,花了半分多鍾來適應寒風的侵襲。

好了,快走吧,我用身上嚴嚴實實的大衣給自己打氣,不到半個小時後我就能像其他人一樣,什麼也不用管,隻躺在暖和的被窩裏,等待明天和煦的太陽。

冷清的街道上響起我的鞋跟敲擊聲,同樣冷清。

順著這條街道一直走,用不了十分鍾,我就可以象往常一樣,在密不透風的地鐵裏,奔向我那個簡陋但又不失溫暖的單身小窩。

不過,今天感覺好象有點反常。

反常的不止這條空無一人的街道,還有……

旁邊的小巷。

在我的印象中,那條小巷就象一條醜陋的疤痕,繞過了我所在的水泥籠子,把醜陋展現給背後的另一條繁華馬路。

繁華的前麵通常是荒涼。這巷子也不例外,兩旁全是紅磚牆,縱橫交錯地扭曲著,根本沒有人肯把家門口開在這邊。老鼠和野貓倒是這裏的常客,黑暗和垃圾是它們的安樂窩。

可如今,我明白地聽到了腳步聲。

久曠的巷子裏傳出腳步聲,我的神經還未來得及做出判斷,觸覺就已經得到了答案。

一個柔軟冰涼的身體撞入我的懷中。

是一個女人,而且年齡不大,直覺告訴我。

“對不起。”低顫的女聲證實了我的判斷。

“沒什麼,”我趕緊推開懷裏的身體,“以後走路注意點,撞到人不要緊,撞到車就有點麻煩了。”

隱約有一絲女人的香氣傳入我的鼻孔。

一個冰冷的夜晚,一次突如其來的偶遇並不能提起我多大的興趣,相較之下,還是小窩裏的熱水澡對我的吸引力更大一些。

“先生,能打擾一下嗎?”那女人的聲音卻將我歸家的腳步絆住。

在這個城市的中心區,我每天不止一次地聽到過這句話。如果一個女人,一個不太老的女人對你說出“能打擾一下嗎”,請先端出自知之明:她並不是看上了你,而是看上了你的錢包。

城市裏永遠充斥著缺錢花的人,也永遠充斥著墮落的女人。出賣自己的身體或者別人的同情心是她們賺錢的方式,也很能成為大部分男人花錢的理由。

可惜我在這種冰冷的環境下隻有躺回被窩的yu望,其他的一切還是留待溫暖的明天或者明天的明天再說吧,所以,遊戲到此為止。

卿本佳人,奈何做“賊”。我把感歎聲和那股香氣一起咽到了肚子裏,便立刻拾起地鐵站的方向。

“先生,能打擾你一下嗎?”那女人仍然不依不饒。

看情形這“佳賊”不是用沉默能打發得了的,那好吧,看你有什麼新鮮的說詞?我停住腳步。

“你,能幫我一下嗎?”女人還是沒繞進正題。

我不耐煩於這種寒風中的無聊糾纏:“小姐,有話請直說。”

“有人在跟蹤我。”直說的後果在我的意料之外。

“誰?”我的警覺性一下子被提了起來。

“不知道,我沒看清,那人……在巷子裏。”

看來,這應該不屬於誘惑我錢包之類的舉動,而是有了一些暴力預兆的意味。風突然不那麼冷了,我的血液變得滾燙。

“你呆在這裏不要動,”我按捺住自己的心跳,“我去看看。”

過於劇烈的心跳聲在寂靜的巷子裏顯得格外清晰,我盡量不使腳下發出任何的聲響,一步接一步向深處靠近。

裏麵隱藏著什麼?我不知道。小巷就在眼前不遠處轉了個彎,把所有可能性都隱匿在黑暗之中。

最有可能的是冷不防的一擊,拳頭、木棍或者利刃,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我攥緊拳頭,全神戒備。

一步、兩步、三步,我靠在轉角處,捕捉著黑暗中的可疑。

對麵好象沒有生人的氣息,我還是不敢掉以輕心,把腳底的一隻汽水罐輕輕地踢了過去。

回應那一連串清脆響聲的是幾隻老鼠慌亂奔走的動靜。

有老鼠的地方不大可能藏得下人,我鬆了一口氣,探出頭,果然,遠處馬路的燈光把後半段小巷照得一覽無遺。

眼前的危險宣告解除,身後的街燈下還站著那個單薄的身影,我甚至能感受到她身上的冷顫。

“好了,沒事了,”我走到她的跟前,“那人可能已經走了。”

我隻看到兩片抖動的嘴唇。

“快回家吧,太晚了一個女的獨自在外麵可不大好。”我盡量用緩和的語氣安慰她。

安慰沒有效果,我得到的是沉默。

“要不,我送你吧?”說完這句話我立刻後悔了。

我既不是英雄,也沒心情救美,我想著的隻是最後一班地鐵。可憐的溫暖小窩,眼看著與我之間的距離正在一寸寸地拉長。

女人這次居然有了反應,說出我最不期待的兩個字:“好的。”

“真是太謝謝你了。”這七個字也是我不願聽到的。

小窩的距離一下就被拉得無限遠,我從即將溫暖的期盼變成了全身冰凍的狀態。

“走吧。”我隻好硬起頭皮。

外冷,我的心和這冬天一樣,蒼白冰涼;我的腳板和這落葉一樣,飄浮無力。

還有一雙腳板,在身後,緊緊地跟著我。

“你要去哪兒?”我頭也不回地問。

女人卻不答,隻管緊一步慢一步地貼在我的身後。

“你要去哪兒?”我提高聲音重複。

終於有了回音:“我,我不知道。”

我的怒氣在冷風中逐漸聚集。

“我又感覺到後麵有人在盯著我。”身後再補上了幽幽的一句。

這句話徹底把我的怒氣轉化成脊背上的冷意,寒冷的子夜、空曠的街道、神經質的女人,還有一雙若有若無的眼睛,所有的不安元素仿佛都爭搶著在這一刻迸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