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章 戰友情深——追思與緬懷(2)(1 / 3)

我所敬重的黃源同誌

黃源同誌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共產黨員。在70餘年的革命生涯中,他品德高尚,無私無畏,對黨赤膽忠心,為人熱情真誠,心胸坦蕩耿直,對戰友情重如山,對青少年熱情關懷,生活上艱苦樸素,從不講究享受。我倆有56年的交往,現將銘記在心的幾件事寫出來,以表達我對他的敬重和懷念。

普通一兵令人敬

我是1947年2月萊蕪戰役後認識黃源同誌的。萊蕪戰役勝利結束後,黃源同誌就來到華野第一縱隊司令部葉飛司令員身邊。當時我在葉飛身邊當警衛員,從此與黃源同誌朝夕相見。黃源戴著一副高度近視眼鏡,穿著一套深灰色的細布軍裝,文質彬彬,很少言談,一派知識分子模樣,形同一位鄉村教師。當時,有人說他是延安毛主席派來的一位大作家,一直與葉飛司令員在一起。用現在的話說,他像司令員助理。行軍時,騎著一匹大白洋馬,跟在葉司令後邊,除了與葉飛同誌在一起生活、行軍、作戰,他還參加縱隊領導的各種會議,享受縱隊級(軍級)待遇。

但他沒有一點架子,每當部隊集合行軍出發前,遇到我們警衛員總要寒暄幾句、噓寒問暖。每逢戰鬥間隙部隊休息時,隻見他筆耕不停,顯然是在把現實的戰鬥生活記錄下來,以便到全國解放時,將我軍奪取的勝利與戰鬥事跡寫出來,讓後人永遠記住勝利是怎樣取得的、新中國是怎麼誕生的,可惜的是由於眾所周知的原因,沒有見之於文。他兒子明明從他當年的現場記錄中整理出一篇《棗莊總攻之夜——戰地指揮紀實》刊於2004年第1期《黃源研究》。

萊蕪戰役後,在孟良崮戰役、滕縣戰鬥、魯南突圍等許多次戰役中,黃源同誌與戰士一樣打著一副灰布綁腿,遇到雨天無任何遮蓋。尤其在魯南突圍中,我們途經河南黃泛區,好多天部隊在水深及膝甚至齊腰的汪洋草蕩中行軍,天上大雨傾盆,腳下道路泥濘,滿地是蒺藜,無法穿鞋,衣褲全濕。黃源與戰士們一樣,卷起軍褲,高一腳低一腳,深一腳淺一腳,一步一滑、搖搖晃晃地與大家並肩行進。因為這時,他原來騎的那匹大白洋馬在行軍途中累死了。他跟我們全體指戰員一樣曆盡艱辛,最後嚐到了勝利的滋味。這樣一位知識分子,能來到部隊過艱險的戰鬥生活,我從心底裏敬佩他。

黃源同誌是個大學問家、大作家,但他虛懷若穀,平易近人。他不像有些知識分子,有了點文化就趾高氣揚、看不起工農兵甚至盛氣淩人,似乎天下的書都被他一個人讀完了。而黃源同誌卻像名普通一兵,對我們警衛戰士十分謙和,我們對他也十分尊敬。

大局為重識大體

黃源同誌於1948年離開第一縱隊後,我直到新中國成立以後的1980年,才又見到他。那天,我陪同無錫地區一位革命前輩——1928年入黨的老黨員、遊擊隊頭頭陸富全同誌去看望何克希司令員,一起暢談當年抗日戰爭和解放戰爭時期在澄錫虞地區的對敵鬥爭,從上午談到中午,司令要設宴招待。這時,他告訴我,黃源的“右派”已得到平反,現住在他家後邊,於是就請來了黃源同誌。大家會麵了,十分高興。開宴時,何司令拿出一瓶茅台酒說:你們兩位是酒仙,將這瓶茅台酒喝光!於是,我陪同黃老喝完了這瓶茅台酒。這次歡聚暢飲,我對黃源同誌得到平反昭雪表示衷心祝賀。

黃源同誌從被劃為“右派”到平反改正,消磨了23年寶貴時間。對此他絲毫沒有怨言,不像有的人耿耿於懷、充滿怨恨。他胸懷博大,光明磊落,無私無畏,不計恩怨向前看,昂首闊步向前進。早在他被錯劃成“右派”的時候,就懷著堅定不移的共產主義理想,深信終有一日黨和人民會對他作出公正的結論。他始終抱著真金不怕火煉的精神,即使在下放勞動期間,見到有人提出畝產萬斤糧時,仍毫不顧忌地為了黨與人民的利益,向地委書記當麵提出異議。可見其堅持真理、堅持實事求是的精神,是何等可嘉。

平反改正後,他不顧年邁和體弱多病,為文藝事業積極工作,寫了上百篇文稿,出版了《憶念魯迅先生》、《魯迅致黃源書信手跡及注釋》、《在魯迅身邊》、《黃源回憶錄》等著作,還應邀去北京參加《魯迅全集》的注釋工作,為不少戰友、文友寫了序言與紀念文章。黃源同誌的一生是革命的一生,為真理而奮鬥的一生。猶如在他臨終前最後寫的回憶錄中所說:“回顧我的一生,我認為所選擇的道路是正確的。”他選的是什麼道路呢?這就是由中國共產黨領導的,以魯迅、茅盾為主帥的進步文化工作的道路,中國共產黨領導的武裝鬥爭的道路和走共同富裕的道路,黃源為此奮鬥了終身。

黃源同誌在耄耋之年常年住在醫院,每次我去看望,都見他仍不是看書就是伏案寫作。可見黃老晚年繼續為文化事業而學習和筆耕不輟,是想要將過去失去的時間奪回來啊!他是一個不計個人得失、以黨的利益為重的人,是一個真正的共產黨人。

樂於助人為己任

我於1991年離休後,將往昔在戰爭年代寫下的詩歌加以整理彙總打印成冊,取名《戎馬歌聲》。當老首長譚啟龍政委來到杭州住在大華飯店時,我將打印成冊的《戎馬歌聲》送給譚政委,請他指正。譚政委離杭返魯後,約過了兩個月來信勉勵我說,詩寫得很現實很有意義,同時寄來他的題詞。我拿到信與題詞後就給黃源同誌看,黃老看後欣然說道:“我給你寫序言,幫你聯係出版。”這時,正是盛夏高溫季節,黃老冒著酷暑,花了兩星期時間為拙著《戎馬歌聲》寫了3000多字的一篇序言,介紹和評述了我的這冊打油詩。為出版詩集,他親自為我打電話、寫介紹信給省出版局局長,後因經費問題沒有成功。之後,他又提議去省新四軍研究會請他們幫助出版,又因經費原因而未成功。最後,他要我去南京市找新四軍蘇中公學校友會,並為我寫了信。我去南京找到了蘇中公學校友會負責人,終於同意以他們的名義出版。黃老這種不厭其煩、樂於助人的精神,使我深受感動、永誌不忘。

1998年,無錫地區一些離退休老同誌自發組織發動捐款建造“錫北革命曆史紀念館”。本人積極支持,首先捐獻人民幣5000元。之後,經費仍然匱乏,我又捐助數萬元在桐廬定製一座石亭獻給“錫北革命曆史紀念館”,取名“警世亭”。因為石亭柱子上要寫幾副楹聯,便將此事告訴黃源同誌,請他寫副楹聯,他當即欣然允諾。考慮到寫什麼內容,他一再向我了解錫北地區的革命鬥爭情況及其曆史背景,我向他作了詳細介紹。沒隔多時,他就寫出了楹聯初稿給我看。我看了認為非常合適,頗有教育激勵後人繼承革命精神的作用,便表示認可,說此楹聯我去請人書寫。黃老卻說,他自己寫。當時黃老正住在浙江醫院治病,為了他的身體著想,我勸他由我去請人代勞,但他堅持自己動手。時值炎夏的一個下午,由醫院護士拿來筆墨,我送去宣紙,黃老在護士辦公室花了半天時間才寫好楹聯。隻見他滿頭大汗,盡管已很疲勞了卻滿臉笑容,高興地說:“總算完成了任務。”現在這副楹聯已刻在那座紀念亭上,永遠留作紀念。楹聯全文是:

沙家浜巧鬥滬寧敵偽聞名全國

警世亭歡呼振興中華再立新功

新四軍九三老兵黃源敬題

我欽佩黃源同誌處處事事樂於助人的精神,正是這種精神,推動著社會前進,激勵人們向上,積極投入建設祖國的洪流中去。黃源同誌贏得了人們的尊敬。

(原載《黃源紀念集》)

深切懷念陸富全同誌

1926年,陸富全同誌的家鄉——無錫地區在黨的領導下掀起了農民運動,富全同誌積極參加,並擔任了天下區農民協會宣傳委員。1927年,蔣介石背叛革命,瘋狂屠殺革命群眾,但陸富全同誌沒有被敵人的白色恐怖所嚇倒,反而更加堅定了革命意誌,於1928年加入了中國共產黨。從此以後,富全同誌在黨的指引下為了祖國的解放、民族的獨立和人民的幸福,同國內外敵人進行了一係列艱苦卓絕的鬥爭。

1937年,抗日戰爭爆發後,陸富全同誌到錫北和錫澄邊區一帶發動群眾,秘密組織抗日救亡團體。他還到江陰朱鬆壽部隊工作,為抗日救國發展武裝力量。

1939年春天,葉飛、何克希等領導的江南抗日義勇軍到達錫北東房橋。當時敵頑勢力猖獗,環境十分惡劣,但陸富全同誌總是熱情地為部隊當向導,每次都和“江抗”首長一起並肩走在隊伍的前列。

1939年6月,針對頑“忠救軍”第十支隊司令周振綱、陳玉寶作惡多端,富全同誌親自布置夾山支部偵察敵情後報告了何克希司令,並帶領部隊到大諸巷夜襲頑軍,生擒陳玉寶,繳獲數百支槍及無數彈藥。不久,富全同誌在錫澄地區組織了一支武裝力量。神出鬼沒地出入於日寇駐防的據點之間,到處打擊敵人,使敵人驚慌不安。

陸富全同誌貧農出身,文化水平不高。但在黨的教育下,對革命堅定不移,對黨無限忠誠。在日本鬼子“清鄉”前夕,他擔任璜馬區區長兼天下區區長,帶領武工隊在敵後堅持鬥爭。這時他接到了敵人給他的一封勸降信。富全同誌見信後非常憤怒,克服了識字不多的困難,連夜寫了一封回信嚴詞痛斥。他在信中說:“我姓陸的投了紅旗,決不投白旗,我是一個中國人,就要有中國人的骨氣。”敵人拿他毫無辦法。

陸富全同誌擔任錫北工委委員,率領武工隊到處打擊敵人,敵人視他為心腹之患。駐錫的日寇就貼出告示緝拿陸富全,揚言誰捉到就賞大洋1000元。可是,富全同誌在群眾的掩護下,仍然堅持在敵後活動。1942年秋,日寇在叛徒引領下將陸富全同誌的愛人江秀錦和3個年幼的孩子以及10多個親戚抓去,並聲稱如果陸富全不投降就要殺害他的妻子、兒女。在這種緊急情況下,富全同誌說:“妻子兒女要緊,革命更要緊,寧可犧牲妻兒決不投降敵人。”這是多麼可貴的革命精神,永遠是我們學習的榜樣。後來,在地下黨的營救下,富全同誌的妻子、兒女、親戚方才得救,但他的妻子終因受傷成疾,不久就離開了人世。

陸富全同誌參加革命50多年來,從不考慮個人的名利地位,總是忠心耿耿、積極認真地為黨工作。早在1949年渡江戰役前夕,第三野戰軍一位首長要調他到某軍去負責後勤工作,但他卻說:“我是農民出身,還是回到家鄉搞農村工作吧!”

陸富全同誌作風樸實,平易近人,生活樸素,廉潔奉公,數十年來始終保持著勞動人民的本色。他每到一地,都能與群眾打成一片,受到群眾的擁護和愛戴。新中國成立後,雖然他的地位變了,生活好了,但勞動人民的本色沒有變,穿的仍是布衣布鞋,仍是那樣平易近人,並長期在農村開展農業科學實驗活動,搞科學種田,為發展農業生產日夜操勞。

陸富全同誌還十分關心教育事業。早在抗戰期間,在環境十分惡劣、條件十分艱難的情況下,他曾在錫北地區籌建了一所中學,後被日本鬼子破壞了。1949年新中國成立後,他又在這裏創辦了學校,就是現在的鬥山中學。他還在嚴樸同誌的故鄉、夾山赤衛軍司令部舊址——嚴六祭祠堂創辦了夾山中學。直到臨終之前,他還在計劃創辦一所職業大學。富全同誌不但關心教育事業,還關心下一代的健康成長。他每到老同誌家去,總要教育其子女好好學習,要刻苦耐勞,勤儉樸素,做一個有用的人。這一切,我們都是銘記不忘的。

在十年浩劫中,陸富全同誌經受了很大衝擊,身體受到了嚴重摧殘,經治療稍有好轉後,他就繼續為黨工作。為寫回憶錄,他不辭勞苦,經常東奔西走,最後終因年老體弱,在一次路途中因淋雨得病,從此臥床不起,最終與世長辭了。

富全同誌雖然離開了我們,但他的音容笑貌猶在眼前。特別是他忠於黨、忠於革命的高貴品質,仍然激勵著我們前進。

(與陸興祥、李覺合作,原載《陸富全紀念文集》)

陸富全同誌二三事

陸富全同誌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共產黨員。在數十年的革命征程中,他無私無畏,對黨赤膽忠心,從不考慮地位待遇。他生活艱苦樸素,從不講究享受。他對戰友情重如山,對青少年熱情關懷。

早在抗日戰爭期間的1940年,當時陸富全同誌擔任政治交通員,來往於“江抗”東路指揮部,譚震林司令經常與他促膝談心,向他征詢意見。後來組織上決定把陸富全調到錫北文(林)堰(橋)辦事處任主任,陸富全同誌擔心挑不起這副重擔,特地找譚震林傾訴衷腸:“我文化低,能力差,搞交通還可以,當主任無槍無人搞不了。”譚震林同誌拍著陸富全的肩膀,深情地鼓勵他:“老陸,共產黨人有雙手,可以打出個天下,我們能被小小的困難嚇倒?文化低,可以學嘛,我的文化不是很低嗎?靠自己苦練,能力差可以鍛煉提高。沒有武器可以創造條件爭取。你應該服從組織分配,扛大梁!”

譚震林同誌語重心長的話語使陸富全同誌心悅誠服,愉快地走上了新的崗位。

新中國成立後,陸富全同誌一直在無錫、蘇州工作,我由部隊轉業到杭州。1970年後,每年春秋季節,他總要到杭州造訪浙江省軍區副司令戴克林和第二十軍副軍長朱全林、副政委沈雲章同誌。他們出於對陸富全同誌的敬重,都要陸富全同誌住在他們的招待所內,讓他安適地休息遊玩幾天,並派招待所所長照顧他,表示對他的敬意。可這兩個優越的招待所他都不住,一定要住在我家簡陋狹窄、條件很差的房子裏。他說:“他們是領導,工作忙,去打擾會影響他們的工作。”每次去看望他們時,本可以用車來接他,他卻總是步行而去。我因他年邁不便,就陪同步行前往。夜晚,他們設宴請陸富全。宴畢時間已不早,幾位軍首長再三挽留他住在那裏,可是陸富全同誌堅決不肯;要他住在招待所,他也不同意;用車送他,他又堅決謝絕。最後仍由我與他一同步行6華裏而歸,回到我家時已是午夜。他從來不願意麻煩別人,他說不要增加人家的麻煩,我們過去一直是走路的,還是跑跑路好。他就是這樣,沒有架子,不求享受,始終保持著艱苦樸素的作風。

1979年春天,陸富全同誌與其大兒子陸浩清來到我家,要我陪同他去看望“江抗”原副司令何克希。我陪同他與浩清到了何克希同誌家後,他們一見麵,互相欣喜萬分。寒暄過後,就自然談起了當年抗日戰爭的情景。1939年春天,何克希同誌帶領“江抗”部隊到錫北鬥山東房橋,就是由陸富全同誌領路的,以後他們密切聯係,並肩戰鬥。他們回憶了如何打擊日寇,如何反“掃蕩”、反“清鄉”,如何逃過日寇的清查,如何反擊國民黨頑固派忠義救國軍周振綱部的摩擦進攻,又怎樣去聯絡、爭取、團結朱鬆壽,將朱鬆壽爭取過來……他們越談興致越濃,一直談了整整半天。為慶祝以往的勝利,何克希同誌一定要宴請,陸富全同誌欣然應允。何克希同誌特地將黃源同誌請來,還用茅台酒款待大家,一起舉杯慶祝。這次暢敘,陸浩清同誌還專門用錄音機錄下來,充分體現了何克希同誌與陸富全同誌之間的深厚戰鬥友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