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除了既往不咎外,收附侯氏等諸羌部族的條件也相當寬厚,除了耕地需要將人丁攤入其中進行統一納糧征稅外,僅要求諸羌部族騎兵,接受隴右宣慰使府的節製,甚至可以免除其他的賦稅。
還有就一點,就是隴右宣慰使府將在各漢寨、番寨直接設置貿易點,成州諸縣轄民,特別是漢民,不拘身份都可以與貿易點直接交易商貨,諸羌部族不得橫加幹涉。
雖前朝成州為吐蕃占領一百多年,歸降吐蕃的諸羌部族勢力在成州得到壯大,但包括成州、武州、秦州等地的隴西南地區,自秦漢以來因為臨近中原王朝的統治中心而接受中原王朝統治,無數漢軍民眾遷入棲息繁衍。
就人口比例而言,此時上梁峽以西的上祿穀地之內,漢民占到總人口的七成以上,並且經營出較為完善的農耕基礎。
吐蕃占領期間,漢民地位低下,遭受到奴役,前朝昭宗時期關中兵馬收複隴西南地區,主要也是用諸羌部族統領這些地區,漢民依舊是處於被奴役的地位。
即便諸羌部族沒有兼並田地的傳統,但諸羌部族除了強製要求漢民納糧、維持大大的地方政權外,還完全壟斷地方上的商貿。
目前西征軍接管地方政權,但直接的田稅丁賦,並不能解除西征軍的糧食補給問題,這就需要進一步打破諸羌部族對地方上的商貿壟斷。
雖然降服諸羌部族,短時間內就集結出一支頗具規矩的騎兵部隊,然而以羌騎為主的騎兵部隊規模越大,也難受控製。
而僅僅依賴於狹仄的犀牛驛,所輸送過來的物資補給有限,運輸成本也是極高,而不能從後勤補給加以控製,很難想象集結起來的羌族騎兵,有整編為大梁嫡係精銳的可能。
韓謙雖然對李知誥不加以太大的限製,甚至進軍隴右之後,也決定地方上的官員任命也都由李知誥負責舉薦,但在要求李知誥要盡可能解決隴右漢民遭受壓製、奴役的問題之時,特別強調通過犀牛驛與隴右地區的商貿,必須要使隴右漢民能夠直接參與進來。
這些年,韓謙推行新製的根本原則,在生產力發展空間有限的情況,主要是千方百計的擠壓中間食利階層通過種種手段占有社會生產利益的空間。
這樣做的好處,不僅能使底層平民緩一口氣,中樞歲入也能得到保障;實際上將中間食利階層占有的利益,盡可能往兩頭分配。
民得裹腹之糧、蔽體之衣則安,而軍國之事,亦無非錢糧也。
任誰再有縱之資、神鬼算謀,不能解決這一根本問題,都不可能力挽狂瀾的解除真正的大危機;而解決掉這一根本問題,不要韓謙了,以沈漾、黃化等人的能力,也能將一個國家治理得井井有條。
韓謙在大梁境內,打破地方勢力對糧食貿易的壟斷,推行糧穀等關鍵物資的統銷統購政策,目前已經成功的將糧價抑製在每石六百錢。
這不僅解決掉大梁內部的糧食供應均衡問題,解決掉底層貧民的饑荒問題,還有一點極為重要,就是韓謙即便決定將傳統田稅所征得的糧食實物稅留給州縣自用,但中樞隻需要動用不到江淮地區三分之一的錢款,就能從地方收購到足夠的軍糧支撐戰事的消耗。
江淮糧價一直居高不少,一個相當重要的原因就是宗族鄉閥主要通過兼並土地,占有地方上絕大多數的富餘糧穀的方式,繼而近乎完全的壟斷了地方上的糧食貿易。
高糧價所產生的巨大利潤,實際上絕大部分被宗族鄉閥等新舊地主占去。
曆朝以來,中樞為獲得足夠廉價、且足夠充足且穩定的糧食,都是將各地所征、以糧食為主的實物稅,不計成本的運往中樞及諸軍駐地,這實際上就已經蒙受了巨大的損失。
隴右,特別是隴西南的成武秦三州,雨水充足,山嶽之間擁有大量的河穀、壩地,經過上千年的開墾,有著較好的農耕基礎,又有大片的牧場補充肉食來源,兩萬兵馬就地獲得充足的補給是沒有問題的。
問題在於,三州九縣人口不足二十萬,已經能實足征收田稅口賦,也僅能征十萬石糧穀,僅能滿足兩萬兵馬不到一半的補給需求,剩下的要怎麼從商貿中進行解決,是西征軍首先要考慮的問題。
犀牛驛古道狹險,沿途又多為堅岩懸崖,短時間內難以無法學嵩南棧道那般不計成本的進行拓寬,目前隻能將茶葉、瓷器、藥材、棉布、食鹽等高附加值的商貨運入隴西南進行貿易。
倘若不令最底層、又實際耕種生產糧食的漢民直接參與貿易,繼續坐看諸羌部族壟斷貿易,龐大的利潤必然會為地方上的部族勢力占去,底層漢民生存條件得不到實質性的改關,西征軍從商貿中所分得的利潤,也將難以彌補糧草補給上的缺口。
然而倘若能令漢民直接參與貿易,西征軍從商貿中能廉價的采購到糧草是一方麵,截獲更多的利潤也能采購到更多的糧食以及牛羊等肉食,而真正改善地方上從事農耕的漢民生存條件,才能真正獲得隴西南地區占據人口多數的漢民支持。
馮翊這個隴右都監軍使,其他方麵對李知誥不作任何的鉗製跟約束,但哪怕是都用梁州的舊吏,也堅持要求先在上祿穀地內部盡可能多的設立直接貿易點,特別強調要讓漢民能直接拿糧食過來交易,而絕不能圖方便或為一心想拉攏諸羌部族,繼續縱容諸羌部族壟斷地方上的貿易。
當然了,侯氏等諸羌部族前期應該不可能特別敏感的意識這裏麵的微妙,但馮翊在軍議跟李知誥及張鬆、鄧泰、董澤海、賀延等人強調這一點,也是擔心李知誥手下的官吏沒有足夠清醒的認識,在執行時會圖省事或後期會被地方勢力賄賂,而不堅定的去推行這點。
張鬆、鄧泰、董澤海、賀延等將多多少少也懂一些政事,隻是聽馮翊在軍議上將這些道理以及背後的目標講透,也皆是駭然,心裏暗想,難怪這些年沒有人能鬥過國主,這他娘誰能想到這背後有這麼深的算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