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晚,一個書生看見一個女子躺在床上,她的臉特別嬌豔,但是她一動不動,他不禁自言自語,‘你是睡著了嗎?’
“女子動了動嘴唇,‘不,我死了。’
“‘怎麼可能呢?’
“‘是的,我真的已經死了。’
“書生不信,伸手撫摸女子的黑發。女子睜開了眼,‘你願意等我複活嗎?’
“書生點頭。
“‘那你按照我說的去做。你去海邊找大大的扇貝殼,替我掘一個墳。然後去尋找從天上落下的,經過漫長時間後被磨得圓圓的小石子,用它們裝飾我的墳。’書生點點頭。
“‘然後你要坐在我的墳旁等,等一百年。’書生再點點頭。
“‘一百年是很漫長的,你每天看著太陽升起、落下,月亮再升起、落下。要看很多很多遍。’
“書生說,‘沒關係,我等。’
“女子說,‘好,我一定會和你相會的。’她閉上眼,閉上唇。長發從書生的指縫中漏下。
“書生真的這麼做了。他坐在女子的墳前等。然後有一天,一百年到了,從墳裏開出了一朵細細莖子的百合花。它彎下來,‘啪’地和他接了個吻。”
男孩笑了笑,“是你編的鬼故事嗎?很好聽。”他的手指從琴上飛快地掠過,聲音像鳥一樣撲著翅膀飛起。
女孩歪著頭用牙咬線頭,“你喜歡花嗎?”
“還行。我喜歡地裏長的花,采下來的我不喜歡,沒有生命了。”
女孩點點頭,她站起來,抖開布,把它們穿上鐵杆子,掛到了窗框上。
那陣子,窗簾每天飛呀飛地,布上的百合花似乎活了,我看著它們蕩進來蕩出去,想象那一個吻的滋味。
現在女孩天天把它們挽起來,百合隻好一動不動地垂在那裏,好像墳裏睡著的那個女人。
沒有新鮮遊動的空氣,沒有滴答流淌的音樂,空間是死寂的,時間在安靜裏變得沒有分別。
13
西宣布不再回來的第一個深夜,南一個人用腳尖探索著上樓,那是一個非常漫長的時刻。她上了一樓後,順著樓麵走了幾步,竟然找不到繼續上樓的樓梯,在黑暗中她焦急地尋找,好幾次,手摸上了別家的房門。她非常非常害怕,因為想起了以前聽過的一個故事:一個小男孩不小心跨錯了一級台階,結果掉進了地獄。不知道在那裏轉了多久後,她的手又摸到了樓梯扶手。
她上樓,轉一個彎,繼續往前走到底,摸到自己的房門,打開,反手開燈。
重新進入光明。在光明中她打量著房間,並不亂,沒有她想象中的狼籍。
她始終都堅持,西的本性很善良,他並不想傷害她,即使傷害難免,他都會把這種傷害減輕到最低限度。
雖然同居的第一晚,兩個人都不太適應,但他們還是在這間房間裏繼續生活著,沒有人提出異議。她以為他和她一樣,已經逐漸適應了。
事實證明,那隻是她以為。
所以她仍舊留在這間屋子裏生活,而他選擇了離開。離開這間兩個人一起住的屋子的同時離開了她。
兩個人,交往了一年多,有共同語言,彼此說著我愛你,可以以身相許;她不介意讓他看見早上沒有化妝、頭發亂蓬蓬眼睛浮腫的樣子,他也不介意在她麵前赤身裸體、對著鏡子練拳擊的笨拙姿勢;在她發藥疹滿臉滿身都是小紅點的時候,他為她塗藥水,並且仍舊在夜晚關燈時探過身來吻一吻她;在他的腳趾甲生了甲溝炎腫起老大一個包後,她滿心憐惜地打來水為他洗腳、消毒,用針挑破發炎的地方,灑上頭孢藥粉……這樣的兩個人總是足夠相愛,足夠了解了吧,至少南是一直這麼認為的,她認為他們是心靈相通的。在他們的對話裏,常常會出現這樣的句子,“我懂你的意思”、“我是明白你的”、“我最了解你”。問題是,真的能嗎?真的可以了解對方嗎?她連他要離開她的想法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