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夏季竟這般來臨。
媽媽說:“宛兒,明天穿裙子。”一條綴滿小花的新裙子瞬時開放在我的床沿,我眼前隨之一亮,仿佛春天的雨露倏地從天而降,撩撥得發梢飄了、舌尖甜了、胳膊和腿動了、心兒癢癢地有什麼東西漾起來、臉龐綻開笑意。
夏天來到了嗎?
夏天已經來了嗎?
整個人迷迷糊糊的,我喜得、樂得有些飄飄然——因為愛裙子而最喜歡的夏天真的就來了呢!可不,這長袖,已經穿了好長一段時間了,挽得高高的,高得不好意思再往上卷了才罷休;這腳,叫小皮鞋悶得,讓人一回家就沒了斯文樣,光著腳板任媽媽再怎麼教導就是不願意再穿鞋。夏天來了,真好!
“不,媽,明天我不想穿裙子。”卻聽見自己的聲音脫口而出,我抬頭倉促地掃了一眼媽媽的臉,然後趕緊將目光垂向旁邊的地麵。
“不喜歡嗎?媽媽新做的啊!”媽媽眼中的光芒罩住我,它溫柔如水,但犀利無比。外婆常說:你媽從小就聰明異常,你們一輩中沒一個人能及得上她。是啊,媽媽呀,我給你看得渾身不自在。哎,什麼能瞞得過你呢?有的時候,我真喜歡讓你的目光輕撫;有的時候,我又真的害怕你看我一眼。我那心底,不知什麼時候開始有一條小蟲蟲在作怪,弄得自己整個人跟著別別扭扭,想不這樣都不行。是我變怪了嗎?你不要以為我變怪啊,我不想做怪女孩!
“這麼熱的天,還捂著長褲幹嗎?不熱死啊!”媽媽過來拍拍我的肩,它繃得緊緊的,在媽媽的輕拍中一陣一陣地抽動。媽媽笑笑說:“這塊小碎花的布,還是你自己挑中的呢!”說完又笑笑,走出去,留下一聲輕輕的“隨便你”。
媽媽的聲音承載在三個字上,那三個字串聯著媽媽的音調,它們起落、飛在空氣裏,猶如一朵野百合,綻放,在你沒有注意甚至沒有來得及回味時已經合攏,以至於那香味,其實都是“你”對著那片潔白而生出的一些感覺。
空氣中穿梭著暖暖的氣流,小房間外的走道靜悄悄的,爸媽在對麵的大房間裏很小聲地說話,有一句沒一句的。我忍不住踮起腳走到床前,提起裙子在自己的身上比畫。這時,腦子裏躥出了音樂的節拍,我立即隨之旋轉起來。裙布上的小花兒跟著步子舞動,我心裏美得啊——隻想大叫一聲、二聲、三聲,讓我唱!
這晚,我早早地溜上床。都說上了中學功課會非常緊張,但作業反而在我們女生一下課便埋頭勞作的氛圍裏很快地完成,回家有時隻剩下幾道題目,再複習複習、預習預習,倒並不用比小學裏晚睡覺。而每晚躺在床上任思緒漫遊倒成了必不可少的“功課”。
我還是沉浸在夏的欣喜中。
那麼敏感這個季節,那麼關注這個季節,怎麼就沒有發現它已經在身邊遊蕩了呢?
是沒發現嗎?是沒感覺嗎?你是真的不知道還是假裝糊塗?
獨個兒地不好意思起來。
不是天天叫喚熱嗎?
我們女生聚在一塊兒,一個個卷著袖口嘟囔“熱死了”,而後輕輕地似不經意地說一聲:“好穿裙子了。”
今天白天在WC,我、吳悅、謝小芸、蔡薇不還拚命邊往上挽袖管邊盯住自己的衣袖裝作隨意地說“熱死人”?蔡薇很小聲地飛快嘀咕一句:“怎麼還沒人穿短袖、穿裙子?”謝小芸立即興奮地說:“明天我們穿裙子!”吳悅笑吟吟:“你先穿,我肯定跟在後麵。你先穿吧!”謝小芸衝上去掐住吳悅抗議道:“叫我當‘衝頭’,挨宰啊!”吳悅笑著尖叫:“救命!”我們趁機上去撓她癢癢。“像小朋友一樣,真幼稚。”有女生清淡的話語從湮沒於門邊的背影中定格於沒有好味道的空間。我們頓時垂頭喪氣又非常地不甘心,你皺鼻子我吊眉毛她撇嘴角地往外麵走,又不約而同地偷笑,還硬壓製住情緒,做出一副很溫文爾雅的樣子。
哼,裙子!花布和裙擺早已經在我們的腦海中婀娜飄揚,像春天的花卉和藍天上的風箏,在我們眼前連成歡樂的海洋。
怎麼還沒有人穿裙子?我早就在用眉梢悄悄地打量四周。
嗐,看別人幹什麼,以前你不是總帶頭讓裙裾飄起來嗎?
還是等等再說吧!再等等。
女生們都在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