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熬了藥敷上,非但沒起效果,胸口的斑點居然開始潰爛,高燒不退,我不敢大意,找了鄰居的拖拉機把柱子送到了縣醫院,大夫號了號脈,說他脈象紊亂,接著又做了好多檢查,說他胸部有陰影,建議我們馬上住院,等待會診結果,於是當天下午我們便辦理了住院手續,在病房裏他又疼又癢,狂喊亂叫,折騰了一個晚上什麼東西也不吃,好不容易等來消息,卻是讓我們轉院治療。”
“治不了也不早說,醫院太不負責任了!”葉璐恨恨說道。
“不是不負責任,是縣醫院確診不了不敢隨便治,總比藥社的庸醫好點兒。”我說道,接著看了看張阿姨,“張阿姨,後來呢?”
“後來隻好辦了出院手續,雇了輛三輪摩托往市裏趕。”
“大醫院總能確診是什麼病了吧?”葉璐問道。
張阿姨輕輕搖了搖頭,繼續說道:“到了市二院,手續跟縣醫院差不多,又重新折騰了一遍,才把奄奄一息的柱子推進了重症監護室掛上吊瓶,輸上氧氣,大夫告訴我等專家會診才能出結果,那時候,柱子已經不行了,胸口潰爛的厲害,烏黑一片,人清醒了一下,隻說出兩個字‘回家’,便又昏迷過去……”
張阿姨用手絹擦了擦眼淚:“好不容易等來了大夫,說柱子以前胸部受過箭傷,現在裏麵已經嚴重感染,這不胡說八道嗎?柱子跟我一個村,從小到大連弓都沒碰過,哪兒來的箭傷?還催促我馬上去續交三千元押金準備手術,又拿出個小本子讓我簽字,說要開胸檢查,我沒簽,拉著他叔出去商量了一下,然後準備回家……”
“您為什麼拒絕手術簽字?”葉璐有些疑惑。
“除了對他們的不信任,還有一個重要原因……”
“什麼原因?”葉璐追問道。
“唉,人窮誌短,手術做不起啊,農村人的命哪兒有那麼金貴,砸鍋賣鐵都不夠……”張阿姨歎了口氣。
“人命關天,沒有錢可以先借啊?”葉璐著急道。
“去的時候除了家裏的那點兒積蓄,已經四處借了不少,在舉目無親的城市,跟誰借,誰肯借?別說手術,就是檢查下來的費用都不夠,連他叔借來的七百塊錢都花光了,而三輪車司機的路費還沒給,交不了押金,醫院不給做啊……”
我和葉璐對視一眼,低下了頭,因為現實就是這樣,一般醫院不交押金是不會做手術的,他們那樣做,也有自己的理由:如果每個人去看病都說沒錢,而醫院每次都先治好病再收錢,豈不倒閉?在金錢麵前,良知往往隻是個傳說。
葉軍長沒做聲,不知在思考什麼,過了一會兒長長歎了口氣道:“唉,回家之後呢?”
“三輪車司機心腸挺好,在他叔答應回家一定付錢的前提下把我們拉了回去,到家後,柱子一直昏迷不醒,眼看著就不行了,我含著淚幫他把髒衣服全脫下來,準備換套幹淨的穿上,這時,柱子的胸部潰爛部位忽然冒出好多綠水,緊接著我一輩子也忘不了的事兒發生了……”
“怎麼回事兒?”葉璐瞪大了眼睛問道。
“好多好多類似‘香煙蟲’的蟲子從裏麵蜂擁出來,柱子的胸部就像個巨大的蟲窩,裏麵住滿了密密麻麻、黑褐色、有須的蟲子,正熙熙攘攘往外擠,爬的四處都是……”
葉璐皺著眉頭撇了撇嘴,強忍著沒說話。
“那您丈夫呢?”我問道。
“柱子……已經……沒了呼吸……”張阿姨習慣性地用袖子擦了擦眼,“更為恐怖的是,有些蟲子爬出來之後又順著他的嘴巴、鼻孔、耳朵鑽進去,有的還爬到後麵順著穴內一寸一寸往裏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