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羽大人應該不會做出這等事吧。”“正因為不可能發生,所以才叫吃醋嘛。”“確實如此。”
彥右衛門突然意識到了一點。主公所說,並非字麵上那麼簡單。他不是擔心半兵衛變心,而是暗示彥右衛門在自己麵前立誓效忠。藤吉郎與彥右衛門雖然是主從關係,但時間並不長,而且彥右衛門是受信長之命才歸到藤吉郎帳下的。
城內的武士,大多是彥右衛門從以前的蜂須賀村帶來的手下,藤吉郎本人,在年少的時候,也曾是他雇用的一名仆人。那時他還隻是一個可憐兮兮的小毛孩,大家都叫他猴子,沒有人記得他的本名叫日吉。然而,現在已經完全變了。如此一考慮,彥右衛門也體會到了身為自己上司,藤吉郎有諸多難處,並且也覺得讓藤吉郎如此費心,實在是過意不去。
陽光下,沉默在繼續。侍童阿市和阿虎正在主公的身後打著盹兒。
山鳩的叫聲,讓人感覺有些倦怠。看到主公一副無所事事的神情,彥右衛門想要退下,無意中看了一下庭院,發現樹蔭處升起一陣濃煙,又慢慢飄散。
彥右衛門以為是值勤的人在焚燒枯葉,定睛一看,原來那裏有個小窯爐。有個男人蹲在窯口前看著火勢。
藤吉郎見彥右衛門一臉詫異的表情,笑著說道:“彥右衛門,你不認識他嗎?”
“這個仆人,我沒看到過,您什麼時候找來的?”“之前回城的途中,在今濱附近遇到的,便帶了過來,大概你也認識的吧。”
“原來如此,不過從這邊看過去,實在看不出是誰。”“記不起來嗎?他原來住在新川村,離我的尾張中村和你的故鄉蜂須賀村都很近,就是那個碗鋪老板舍次郎的兒子福太郎。”“那個就是碗鋪老板的兒子啊,新川的碗鋪,聽說相當殷實啊。”“據說主人去世後,家業荒廢,田地和宅邸都丟了。”“如此說來,他現在窮困潦倒,在今濱附近幹一些苦力活?”彥右衛門問道。
“我看到他混在壯工群裏,做些不熟練的營生,念及舊緣,便將他加入隨從中,帶了回來,但他本來就是一個身體孱弱的商人子弟,留在城內,也不知該讓他做些什麼。”
“原來如此。”“於是我便問他本人有何技能,他回答說愛好燒製茶碗,既然如此,我便如他所願,命他在此燒製茶碗了。”“哈哈,這麼說來,那個便是燒碗的窯了?可是做了碗,又能如何?”“用來吃飯吧。”“哈哈哈!”彥右衛門放聲大笑。遠處蹲著的福太郎聽到聲音,吃了一驚,從瓷窯後伸出頭向這邊張望著。然而,他的眼神似乎長期以來受到驚嚇,看到遠處的藤吉郎,又慌忙蹲了下去,身體縮得像隻卑微的狗一樣。
“如何才能除去他的那種卑怯的氣質呢?”藤吉郎每每看到他的眼睛,就覺得很是可憐。
他似乎總在害怕什麼。越是待他溫和,他越是連連後退。藤吉郎也曾觀察過福太郎的內心,猜想他可能是因為自己還是碗鋪少當家時,就討厭家中這個喜歡賣弄聰明的叫日吉的學徒,每天都會欺負他,時至今日,想起當初之事,福太郎陷入深深的自責中,暗暗地害怕和苦惱。
過了幾天,他的茶碗燒製好了。每當燒好,福太郎就將其中幾樣,默默地排在藤吉郎的書院的屋簷下。窯爐很小,每次隻能放入兩三個茶碗,其中還有些會碎掉,所以雖然過了一段時間,但擺在那裏的茶碗並沒有明顯增多。此外,可能是有人拿走了,其中幾個不知何時也會消失掉。每當發現,福太郎都會想:“看來有人中意啊。他會用那個茶碗飲茶吧?”
他似乎感受到了人生和工作的意義,眼神中也多了幾分安心和平靜。他燒製的茶碗,外形上也少了那種卑怯的歪斜和畏畏縮縮的線條,漸漸變得陽光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