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吉郎背著茶茶,從後麵氣喘籲籲地走了過來。在火把的光亮下,信長首先看到的是藤吉郎額頭閃閃發亮的汗水。接著,敵軍的老將藤掛三河守及負責監護的人各自背著少主走了上來。信長默不作聲地看著這些孩子,他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柴田勝家隔了大約有二十步路,從後麵跟了過來。他身穿鎧甲的肩膀上,搭著一隻白色的胳膊,那是市夫人的胳膊。
她已經處於半昏迷狀態。雖說是敵將的夫人,但畢竟是主公的妹妹,拉著部將的手是有失禮儀的,所以勝家特意讓她將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一步一步地登到最高處。
“到陣地了……阿市大人,兄長大人就在您的眼前。”勝家來到主公麵前,輕輕地將她的胳膊從肩膀上放了下來。阿市回過神兒之後,又繼續哭泣起來。
女人的哭聲,瞬間讓整個戰場都安靜了。周圍的將領們也感覺十分難過,然而隻有信長,不知為何卻突然現出極不痛快的神情來。
他如此深愛著自己的妹妹,就在剛才還在擔憂她的安危,現在卻沒有欣喜若狂地迎接市夫人的歸來。眾將都感到奇怪。
是什麼惹他不開心了?就連藤吉郎也糊塗了。信長的左右一直為主公的這種喜怒無常的性情所苦惱。看到他那善變的臉色,眾人都保持著沉默,在沉默中提心吊膽地等待著。而信長本人也很難輕易地恢複心情。
能夠讀懂這些微妙之處,讓煩惱的信長解開愁眉之人,即使是在他的侍臣之中也為數不多。隻有藤吉郎和現在人不在此處的明智光秀等人可以做到。藤吉郎看了一會兒,見無人出來打圓場,便飛快地走到市夫人身邊,朝著她哭泣的身影說道:“夫人,快到大人身邊,說說自己的生活,另外感謝這次搭救之恩吧。您別光顧著喜極而泣啊。”“……”
“您這是怎麼了,您二位不是親兄妹嗎?”市夫人依然一動不動,沒有抬頭看哥哥信長一眼。
看來她顯然還沒有忘記丈夫長政。每當想到長政,她就感覺信長是那個害死丈夫的敵將,而自己現在正身處敵營之中,是一個受盡屈辱的俘虜。
信長一眼便看穿了妹妹的心思。他在為妹妹的平安感到欣慰時,也對她那不理解兄長大愛的愚昧想法抱有一種難以平息的不滿,甚至覺得有點不耐煩了。
“藤吉郎!”
“在。”“別管她,多餘的話不用講。”
信長突然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接著拉開一邊的帷帳,看著遠方的火勢,說道:“小穀城已經攻下了啊。”
城中燃起的火光以及四周的喊殺聲都漸漸變得微弱了。山峰和山穀間,殘月灑下白色的光亮,正在等待天明。
這時,有一隊將士一邊慶祝著一邊登了上來。他們來到信長麵前,展示了淺井長政及其部下的首級。
市夫人顫抖著哭出聲來,四個孩子也靠著母親一同哭了起來。這時,信長突然大喝一聲:“煩人!勝家,快將孩子們抱到一邊去!”“是。”
“阿市和孩子們都交給你了……馬上把他們帶到我看不到的地方去!”
他大聲地說著,絲毫不覺得有任何不自然,接著他又將藤吉郎喊了過來,說道:“淺井城就交給你來處理了。後續處理和管理,你都要小心打點!”
信長見城已拿下,便打算馬上返回岐阜城。哭哭啼啼的市夫人也被攙扶著下了山。不久,這位女子便嫁給了勝家。命運更為奇特的是和母親一同下山的三位年幼公主。長女茶茶,後來成為大阪城的澱君,初姬則嫁到了京極高次家。而最年幼的公主,兩次嫁人,又兩次和丈夫分開,第三次婚姻時,她幸運地嫁給了德川家的第二代將軍秀忠,生下了家光和東福門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