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臉上露出略略遺憾的表情:“噢……”
我補充:“我來交接一些工作。”
老陳摁了電鈕,電梯又緩緩上升。
他也去21樓。
我說:“是找周總?”
他點一點頭。
“嘿,每一次猜拳總是我輸,隻好我上來。”
老陳握拳湊到嘴邊,微微咳了一聲。
我說:“那要祝你好運。”
他衝我微笑:“謝謝。”
電梯門再度開啟,已經是21樓。
我說:“我有些私事要找周總,可能會耽誤你的工作,還是你先進去吧。”
他也不退讓,連忙抱著文件袋跑進去。
老陳這才低聲說:“那是個實習生。大學畢業,剛來一個星期。”
“哪個部門?”
“梁經理手下。”
那個工作狂。
我說:“到底年輕人,比我們有活力。走路也帶一陣風。”
他隻好點頭。
沈珺不在前台,我坐在辦公室外麵翻報紙雜誌,等了半個小時,才看見他開門出來。後麵跟著周宴。
老陳迎上去:“先生。”
周宴拍了拍老陳的肩,對我說:“我開車。木曉,你的車先停在這裏。”
那年輕人看看周宴,又看看我,仿佛想說什麼,終於衝我點頭一笑,走去等電梯。
我說:“謝謝。還要麻煩你送我回來拿車。”
老陳緊張地看我。
周宴沒有生氣,隻說:“不客氣。”
周宴的車就是昨天沈珺坐的那輛黑色轎車。
很久不坐此車,我覺得裏麵充斥陌生香味,怎樣坐都不自在。
我說:“沈珺呢?”
他看我一眼,把車開出停車場,才說:“新房的裝修需要有人監督。本來想讓老陳去。她自告奮勇。”
我說:“你告訴她了吧。”
他點頭。從包裏拿出離婚協議書給我。
一式三份。甲方都已簽好。
“你看一看。”
我掃一眼,飛快寫下姓名日期,在心底描繪沈珺表情。終覺自己無趣。剛摸出煙盒,周宴發話:“木曉,少抽點。”
我鬆開手,煙盒滑進手提包底層。
“對不起。老習慣了。”
他沉默。
我側眼看窗外。
民政局還在當年的老地方。綠樹掩著粉牆,隻是樹更高一些,牆更舊一些。
上一次我們進去是為了拿紅本,如今再進去卻是為了換綠本。
準備登記的新人在樓道裏摟摟抱抱地來去。一對對紅光滿麵,隻差臉上寫喜字。
我說:“紅的過了時,換一本綠的以免視覺疲勞也好。”
他不答我。
天底下大約沒有比我們離得更幹脆的夫妻。工作人員反複問:“真的考慮好了?夫妻一場不容易,非得一拍兩散?”
我被問得不耐煩,說:“我們已經考慮過一萬遍。”
直到回到公司樓下的停車場,我走下車,臨關門時說:“總算好聚好散。”
他隔著車窗對我說:“證先放在我這裏。免得被牧牧在家裏翻出來。”
他想得很周到。牧牧已認得很多字。
我說:“好。”
時間已是十點。牧牧十一點就要放學。我需趕緊開車去接牧牧回家。
我揮一揮手:“祝你們白頭到老。”
走得很瀟灑。
回到自己車上,才發覺雙手顫得厲害。我拿出包裏的煙與打火機,點燃一支,卻怎麼也送不到嘴邊。
最後不得不掐滅。
一切都結束了。沒有不依不饒的車輪大戰,沒有糾纏不清的財產分割,唯一的女兒也歸我所有。還有什麼可不滿足?
不,沒有了。已經沒有了。
我發動車子開往幼兒園。
那裏有我最後的天使。
當天果真有人送狗上門。
牧牧正在客廳裏玩遊戲,我打開房門,隻見麵前一隻大鐵籠子,裏麵躺著一隻白色的大狗,眯了眼睛在睡覺。看起來沒有什麼精神。
“周先生送給女兒的禮物。請問您是周太太?”
我說:“對不起,我姓木。”
來人認真核對單子上的姓名,抱歉說:“對,是木曉女士。”
我說:“這是什麼狗?”
他道:“是薩摩。已經兩歲多。”
我又往籠子裏看一眼:“不是從小養起,是否還會親近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