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二日早晨,事變還在進行之中,茶屋四郎次郎與博多的宗湛一起離開京都,之後在澱川的碼頭與宗湛分別,急匆匆地趕往堺市。他冒著炎炎烈日,走在幾乎被烤焦的鄉間小路上。從枚方市走了接近二十裏路,他突然間發現,遠處有一隊人馬塵土滾滾地奔馳而至。
“本能寺的變故已經傳到這一帶了嗎?他們跑得可真快……是明智的同黨,還是織田的侍從?”四郎次郎暗想,估計是附近鄉村的武士獲悉事變之後帶著家臣正趕往戰場吧,於是他退到田埂旁讓開路。
結果意想不到的是,來到他身旁的隊伍中,有一位看似大將的人向他搭話:“這不是四郎次郎嗎?這是要去哪裏?”
他現在正急著趕路,想在今天之內將事變告知德川將軍,來人便是其親信,是一名錚錚鐵漢,可謂正合他意。“哦!原來是本多將軍啊!您要去哪兒?”
“前往京都。”“那,是去本能寺嗎?”“正是。”“您怎麼這麼快就知道了?”“知道什麼?”“今天早上的事變呀!”
“嗯?四郎次郎,我聽不清,走近點說。”本多忠勝向他招了招手。剛才的話有些驢唇不對馬嘴,因此四郎次郎覺得本多應該還不知道這件事。於是他就趕緊走到本多的馬鞍前,然後壓低聲音試探著問道:“您是打算去拜見信長公的吧?”
“正是。”忠勝盯著四郎次郎的臉,不知道他眼神中流露出來的是什麼,隻是預感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事。四郎次郎用更小的聲音說了一句:“右大臣已不在人世,現在去恐怕連他的屍首也見不到了。”
“嗯?”忠勝挾著他總是隨身攜帶的引以為豪的長槍,在馬上直起身子,然後從遠處綠色稻田盡頭的枚方堤岸向京都方向凝望。
夏天的雲悠悠地飄蕩著,從這裏望去連二條城的煙霧也看不到。“大家先到樹蔭下稍作休息!”稍微往前走,有一片灌木叢。忠勝也下了馬,然後坐到樹蔭底下。
隻剩他和四郎次郎兩個人了,他謹慎地問道:“你說的可不是小事,不會是弄錯了或者開玩笑吧?”
“絕對不是,這種事情怎能兒戲,”四郎次郎為了來這裏,也是拚了命的,哪裏顧得上開玩笑,“本能寺自不必說,估計如今二條城也已經陷落了。這附近都是初夏的天空與綠色的稻田,一片與戰事無關的寧靜。而京都市內,即便是天亮了也如同黑夜一樣,隻有從天而降的火星和馬蹄聲,見不到一個人影。通往京外的道路都把守森嚴,實在是太嚇人了。”
四郎次郎把真相詳細講述了一遍。忠勝最先問的是:“謀反的人是誰?”當聽說是明智時,才流露出一副徹底明白了的神情。似乎覺得這也並非不可能的事。但是當剛才的預感突然間化作事實擺在了明麵上,忠勝也震驚了。眼下他正在去京都的途中,有些進退兩難。
“那你是在發生戰亂的同時,急忙趕過來的嗎?”
“我想盡可能早點告知將軍,右大臣既然已經故去,那當前的天下將會呈現一片混亂之象。如何處置,將軍的思慮是至關重要的。”
“做得好!做得好!”忠勝毫不吝惜地稱讚道。與此同時他自己也已下定決心,從這裏折回去。
我們看一下他的主人家康最近幾日的動向吧。直到五月二十八日,他都在京都遊玩,二十九日前往堺市,三十日受堺市官府之邀出席了正式的宴會,又在鬆井友閑的向導下四處遊玩。六月初一也住在堺市。那日早晨受邀到今井宗及的府邸參加茶會,觀賞了各種名貴茶具,下午到各個寺院逛了一下。那晚,家康下令說:“右府大人也快要進京了,我得去感謝他在安土對我的招待。忠勝,你先行一步吧!”
本多忠勝接到出發的通知後,睡在了旅店裏。第二天忠勝從堺市出發時,還是漆黑的破曉時分,因此他不知道主上之後的動向。但他猜想,大概今天還是逗留在堺市吧。於是,他與四郎次郎一起返回了堺市,但家康已不在那裏了。當地的人說:“臨近中午的時候,他突然宣稱有急事要麵見右大臣,也沒吃午飯,拋開了所有的安排,慌慌張張地朝京都進發了。”此時,也不知道是從誰口裏傳出來的,堺市的人都已經知道了本能寺的事變,人心出現了騷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