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隊列很快來到了石井山的山腳下。從龍王山搬過來以後,大本營就安紮在了山上的持寶院裏。
“您回來了。”在第一道木柵門那裏迎接的是山內豬右衛門一豐,在第二道木柵門那裏迎接的是淺野彌兵衛長政。黃昏中的嫩葉之間,到處飄蕩著陣營的炊煙。無論多麼幽邃的寺院,一旦成為軍營,就會一下子被日常生活中的廚房和馬糞包圍。
“喂,牽馬!”秀吉在廟門前下馬了。藤堂與右衛門高虎今年二十七歲。他跑上前說:“我來吧。”接過韁繩,牽到馬廄那邊去了。
秀吉繼續漫步在士卒之中,又打招呼道:“喂!”有四五名士兵正在砍柴用來做飯,其中也有櫻花樹。秀吉指著那些樹說:“盡量找不成材的樹木砍伐,不要砍櫻花樹。那樣到了賞花的日子,農夫們就會感到淒涼的。”然後他又到門側的一柳市助的營帳瞧了瞧,看到炊事班的人正在大鍋裏燉什麼,他聞了聞,笑著對左右的部將說:“好香啊!”又說最近都不知道什麼東西難吃了,走出營帳,不經意間看到右側營帳的角落裏蹲著一個年齡很小的武士,於是問道:“這是誰家的孩子啊?”
一柳市助誠惶誠恐地回答說:“是我最小的弟弟。”“啊……幾歲了?”
“十三歲了。”“叫什麼名字?”“名叫四郎右衛門。”
“真可憐,怎麼取了個老頭一樣的名字?”“這次我奉命跟隨您出征中國地區,臨出門的時候他還小,纏著讓我帶他來,怎麼勸都不聽。我知道他有些礙手礙腳,但是也答應了他。反正他早晚要繼承叔父的稱號,就讓他叫四郎右衛門了。”
“這樣啊。不要說什麼礙手礙腳之類的話,隻要加入到戰陣之中,自然就會具備武士精神。越小越好,越是從小開始越好。嘿,孩子,你叫四郎嗎?”秀吉走上前去,四郎右衛門早已一骨碌跪拜在地。不過,他膝頭抱著士兵的草笠形頭盔裏似乎珍藏著什麼東西。
“那是什麼?你撿到了什麼?”“是,我撿了櫻桃。”
“原來如此,已經都變紅了啊,”秀吉抬頭看了看夜幕下的樹梢,突然將手伸向四郎右衛門膝頭的頭盔,“甜嗎?……嗯,挺甜的。”秀吉嘴裏嚼著兩三粒櫻桃,朝正殿走去。
正殿用梧桐花紋的幕布圍了起來。幕布也好,回廊、石階也好,都因為梅雨季節的潮濕含著水汽。秀吉所到之處,都有身穿鎧甲的人影出來迎接。營中已經有些暗,到處點著短柄燭火或者篝火。他終於在一間看似客廳的房間裏落座了。
“估計您也累了吧。”有一位客人和他並排坐在一起,是堀久太郎秀政。在信長親自出征之前,他先行一步來到這裏,跟秀吉商量到達中國地區的預定日程以及陣營的準備等諸多事宜。
“哎呀,已經習慣了戰場上的生活。最近完全不覺得不方便或者疲勞了,”秀吉笑著說道,“偶爾去安土拜見主公,就會受到慰勞,突然在厚厚的被窩裏睡覺,反倒不舒服,睡不好。穿著鎧甲,枕著手臂,在戰鬥之餘隨便躺下睡一覺的感覺也是一種隻能在戰場上體驗的享受吧,妙極了!”說完,接著又問:“你吃飯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