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則上雙方講和需即刻撤兵。羽柴一方已經從當天夜裏便開始進行。
然而,撤軍的僅僅是在八幡山控製高鬆城北方的宇喜多忠家和位於龍王山山腳的羽柴秀勝兩軍罷了。
從戰略上來講,與毛利方相距甚遠的這兩支軍隊已經沒有繼續駐紮的必要。高鬆城也已經沒有能夠抗戰的守將與士氣了。為防備萬一而不能輕舉妄動的隻剩位於毛利正前方的石井山大本營以及足守川沿線的殿軍了。宇喜多一軍一夜之間撤退到了岡山。然而,秀吉大本營中還一兵未動。
當然秀吉自己也一直待在持寶院裏。就這樣,從四日夜闌到了五日清晨,他還是未有動作。雖然心早已經飛到了京畿,秀吉卻一絲也未露出撤軍之意。跟前天一樣,昨晚也是和衣而臥。吩咐隨從一有事情馬上把自己叫醒之後,他便曲肱為枕躺下了。“按照約定,今早上毛利一方送來了兩名人質。”今早一起床聽到蜂須賀彥右衛門的報告,其中之一便是此事。
這也是一直讓他掛心的一件事。首先,毛利一方未發生突變,這讓他鬆了一口氣。然而,還是不能大意。因為如果今早毛利還尚未得知京都之變,那麼即使他現在送來人質也難以揣測在他得知真相時是否會變心。
一切都取決於秀吉的主意,秀吉也意識到了這點。雖然已經議和,但如果太過匆忙地退兵,難免會讓毛利察覺到己方疏忽。聲東擊西,擺出一副束手無策的樣子也完全是為了探毛利虛實。
“彥右衛門,水位開始下降了嗎?”“好像退了一尺左右。”
“不要放得太急了。”秀吉來到持寶院的庭院裏。昨日宗治剖腹時所乘小船的水痕也隻是微微細波。因為掘開一部分水堤,雖說水量有所下降,但遠處的高鬆城依舊還是泡在水中。
秀吉麾下的杉原七郎左衛門已經於昨天傍晚接管了城池。現在陸陸續續用渡船和小舢板運至岸上的是因宗治一死而得救的百姓。城中將士讓老幼民眾優先,他們則最後才上岸。
一日無事。入夜,秀吉命森勘八高政監視毛利一方,又同黑田官兵衛等人熱心商議一番,結束後傳令隨從全部撤回,開始緊急準備撤軍。夜還很深,但確切來講已是六日早晨。因為恰是淩晨兩點時分。命令完全軍準備撤退的秀吉,終於走出了持寶院,命令傳話:“即刻出發!”
以防萬一,又傳令詢問殿軍的森勘八:“毛利方沒有任何異狀嗎?”其間,又把官兵衛孝高叫來吩咐道:“立刻,將各處水堰決口!”孝高將此事托付給家臣吉田六郎太夫,六郎太夫急急趕往山旁的蛙鼻去了。
六郎太夫在水攻築堤工事中擔任其中的一名奉行。從上月十九日完成,如今正好半月。想來這浩浩蕩蕩的湖水也算得上是成就一個偉大時代的分水嶺了。
自四號和議締結之時,就掘開了一部分水堤稍稍放水表示了一下。現在則是將十多處堤口一起掘開,讓水回到原本的高鬆盆地。他站到蛙鼻的岩石頂上,兩手拿著士兵點燃的鬆明。
“颯、颯、颯……”六郎太夫手拿兩隻鬆明揮動了大約三次,火焰在空中劃出美麗的弧線。從原古才到長崎的約四公裏長堤上,從看守的小屋中也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不久,原本平靜的湖水各處水麵上都開始有了動靜。水流形成巨大的旋渦與地殼一起滾動咆哮。
“好嘞!”六郎太夫用腳撚滅鬆明又回到原處。這時,秀吉以及圍繞他的隨從們和一群將士都以金瓢軍旗為中心,張弓執矛、火槍支上膛,迎著樹上時而降落的露水沿黑暗的坡道有條不紊地往山下行進,整支隊伍肅靜無聲。
撤軍遠比進攻要困難得多。雖然是和議達成後的撤軍,然而極端機密還被藏在暗中。一旦有任何突發狀況,責任都在秀吉一人身上。“喂,那聲音是……”
秀吉停下馬側耳傾聽。水嘯聲似風暴似海嘯,在夜空中馳騁。一下子切開十幾處堤口,狂湧的濁流難以阻止,除毛利方所在的岩崎、天神、黑住等高地以外應該是遍地泥水成為一片汪洋澤國了。
是水流速度快呢還是揚鞭東指的他快呢?石井山已經落在後麵了。全軍宛若奔騰的河流全速行進。
急行軍八公裏多時,道路已經由備中進入備前。在辛川村,秀吉駐馬稍停指示各隊將領行軍路線。“從此處向前,軍隊分散開來取不同路線。”一軍經西大川、真可上、和氣、金穀到三石走舊道。另一軍通過國府市場、沼、長船到西片山在三石會合。然後集合成一隊過舟阪嶺從有年進姬路。領命分別走新道和舊道的部隊軍馬眾多,一時混亂不已。此時,追上來的官兵衛孝高讓所率領的黑田隊在一旁等候,隻身一騎來到秀吉跟前。雖然步行跛腳,但騎在馬上貌似也沒有什麼不便。他將馬交給他人,跪下來借著周圍的噪音悄聲向秀吉說道:“高鬆城周圍已經露出陸地,而原本的低地則全都成了河流或者泥田。因此就算毛利想要追討,兩三天之內也難以行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