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藤吉郎由於三日三夜沒有休息,臉已經幹澀得如同粗抹的牆一般了,眼睛也是紅紅的,衣服上沾滿了泥巴。
因為自己笑得過於突兀,信長趕緊嚴肅道:“做得不錯!一定很疲勞吧,你可以足足睡上一天了。”
“謝謝!”藤吉郎感到很光榮。
在這個國家一天都無法放鬆的時代,信長關照地讓他“足足睡上一天”。這對於藤吉郎來說就是最大的獎賞了。因為太過高興,他那睡眠不足的臉上不知不覺中染上了淚水。
不過,滿足歸滿足,他似乎還有一些難以說出口的話要講:“嗯……那個……還想有一個小小的請求。”
他摸著麵頰,扭扭捏捏地說道。“什麼?”
“是褒獎。”這話說得太直白了,近侍們都一驚。信長的心情會不會因此被破壞呢?
他們為藤吉郎的莽撞惋惜起來。“想要什麼?”“想要一些錢。”“要很多嗎?”“隻一點就夠了。”“是你需要嗎?”
“不,”藤吉郎指向城外護城河旁,“這工程不是靠我一個人,我想報答一下那些已經筋疲力盡、倒地休息的工匠,所以想要一些錢。”
“和財務奉行說一下,領多少都行。也該讓你高興高興了,你現在的俸祿是多少?”
“三十貫。”“就這麼些嗎?”“這些已經足夠了。”
“再增加一些。俸祿百貫,調動到長槍組,給你足輕三十名。”“……”
藤吉郎隻顧得麵朝大地默默行禮了。不管是炭柴奉行,還是土木奉行,一般來講,都已經是地位較高的世襲之士才能接手的工作了,可是藤吉郎並沒有因此而得意。加入弓組、步槍組之類的,成為活躍在戰爭前線的人才是他多年來的願望。
率領足輕三十名的話,隻能說是部將中最下級的小隊首領。可是比起在馬廄、廚房工作,他要高興得多。
借著這份高興勁兒,藤吉郎行了數個禮後,不管不顧地打開了話匣子:“在這次施工過程中,我也在不斷地想,清洲城的水利看起來不大好。若是被包圍的話,飲用水便會匱乏,護城河那兒又很容易幹涸。一旦發生這種情況,我們就隻能突圍而出。若野戰對我們很不利的話……”
信長假裝沒有在聽,望向了一旁。可藤吉郎依舊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在下愚見,覺得小牧山的水利、攻防方麵要勝過清洲很多。不如就從清洲移往小牧山……”
信長終於瞪著眼睛嗬斥道:“猴子,適可而止吧!少得意忘形,多嘴多舌。趕緊回去睡覺!”
“……是。”藤吉郎縮緊脖子。受到教訓了,他想,順利的時候最容易失敗。在對方心情好的時候,最容易糊裏糊塗地招致責罵。“……太不成熟了、不成熟。就因為一份這樣的工作就忘乎所以,信口招致責罵……自己做事真是太不成熟了。”
當天午後,給工匠等參與施工的人都分配了獎賞後,藤吉郎並沒有睡覺,他獨自一人左看看右看看地來到了城下的街上,心中描繪著很久未見的寧子的樣子。
“最近她怎麼樣了?”在想寧子的同時,藤吉郎不住地掛念那位將寧子讓給自己、離開了清洲的純情的朋友。不用說,是犬千代。在織田家任職以來,他真心認可的交心朋友隻有前田犬千代一人。“他去過寧子家了吧。離開主家,前往國外後就不知何時能夠再見了。
他一定會去寧子家,對她說些什麼吧。”說實話,現在比起戀情,比起食物,藤吉郎更忍不住想睡覺。三日三夜都沒怎麼睡。可一想起犬千代的義氣、忠心和節義,自己就無法安閑貪睡。“真是個令人惋惜的男人!”男人懂得男人。怎麼信長就沒看出犬千代的真正價值。右近的反意,犬千代和自己都多少有些察覺。他不明白信長怎麼就沒感覺出來。為什麼懲罰砍殺右近的犬千代,藤吉郎有些不滿。
“啊,可能是事關主公威嚴的責罰。說不定被放逐的還有主公的愛。顯示小聰明的我剛剛也被主公當頭一棒。在家臣們都在的場合,訴說清洲城水利的不便,獻策移往小牧山之類,確實是我做得不好。”
藤吉郎邊想著這些心事,邊走在大街上。雖然看起來精神頭還有,可原本就睡眠不足,再加上秋日的陽光炫目,他總有種腳底不穩的感覺。“……呀!”看到前方出現淺野又右衛門長勝的宅子,他頓時睡意全無,笑意掛上嘴角,加快了腳步。到了近旁,他“寧子,寧子!”大聲地叫了起來。這片是弓組的住宅地,雖不是宏偉的宅邸,可間間帶有前庭的柴垣小房看起來雅致舒適。原本藤吉郎就是大嗓門,此時他意外地發現久違的心上人就在自家門前,一激動就真情流露,揮著手,嗓門就更大了,附近人家都以為發生了什麼事。
“啊?”在門前的寧子也嚇了一跳,轉過白皙的臉龐。他們的戀情還處於秘密階段,還沒有公開。
他這麼大聲一叫,附近都聽到了,各家窗明幾淨的,自己的家人又在裏屋,原本在門前仰望著秋季的天空出神的寧子羞得有些無地自容,紅著臉躲進屋內了。
藤吉郎的聲音依舊沒低下去多少,“呀,寧子,是我,藤吉郎!”說著,他跑到房門口:“好久不見,最近諸多公務……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