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長提高了調子:
“人生終一死……”
聽到這句,勝三郎、藤吉郎都笑了起來,“這樣可不行,主公腔調出來了!”
就這樣,主從三人有說有笑地混入了巷子裏的人群中。城下的街道布局似棋盤一般。須賀口到五條川的這條街尤其熱鬧,有好幾組圍著圈的隊伍邊跳邊行進著。戴著花笠的姑娘們,夜露頭巾的武家,一身素氣的老人,還有孩童、百姓町人、僧侶,大家都圍成一個圈,做著同樣的動作,唱著跳著。
所謂想起,是指忘記了嗎?若是沒有忘記,是不用想起的。
藻町街頭空地的那邊,升起一輪大大的明月。這片空地是人最多的地方。不知是誰發起了領唱,那聲音中也包含了驕傲。
明明懷戀,卻裝作不在意,封閉在心的愛,深不見底。
唱唱跳跳的人們放下了一切,沒有不平,沒有生活之苦,忘記了血腥的亂世,忘記了重稅、困苦下的疲憊,隻精神百倍地揚起歡愉的聲音。
平日裏被束縛的手腳也隻管盡情地放開跳。
葛城山上,正值花開,旅途馬背上的人兒喲,想到了那裏。
大大的明月升到了正空中,地上處處映著人們的剪影。須賀口的舞者也來會合了。兩方的領唱競相展示著美喉,歌聲此起彼伏。
多想投身,那醉人的酒窩,夢醒之時,如何能扔掉沉重的鎧甲?
“啊,這個山伏!”突然有人叫了起來。“是間諜!”“敵國來的家夥!”
“別跑!”
跳舞的隊伍被衝散了。
騷亂是由人群中閃現的刀光引起的。不過,在大家驚叫前,已經有人從後麵抓住了修行者的手,將他摔倒在地。
修行者手中的直紋戒刀也順勢斜著滑落於眾人足下。“密探!”
“抓住他!
平日裏為了防範間諜,大家都是訓練有素的,此刻不但沒有人受到驚嚇,還為了爭先捉住修行者,搶著在周圍搜尋。“大家鎮靜、鎮靜。這個人已經被捉住了,不要混亂!”混入跳舞的隊伍與庶民們同樂的信長、池田勝三郎信輝、藤吉郎的身影閃現。
藤吉郎一邊製止騷亂,一邊讓人們退後。像騎馬一樣將修行者牢牢騎在身下的是池田勝三郎信輝。
“你,是受誰的指使來暗害我家主人的,說!不說實話休想活命。”池田勝三郎信輝便是之後的池田勝入。他原本就力氣大,又常往來於戰場,是個手下毫不留情的人。身下的修行者在吃了池田勝三郎信輝一拳後慘叫道:“饒了我吧,請饒了我吧!是我認錯人了,認錯人了。因是夜裏未分辨清楚,他和我的目標太像了。”“說謊!混入舞樂隊伍,抽刀便刺,你肯定是知道我家主人是誰的!”
“不,完全不知道。我生來眼神不好,這無禮之罪,讓我怎麼道歉都行,饒我一命吧!”
“少厚著臉皮絮絮叨叨的。從你現在的掙紮可以感覺出你多少有些武士的功底。你這廝!從你這嘴臉也可看出你定是敵國的間諜。從哪裏來的?”
“沒……沒有的事。”“不說嗎?”“好……啊……”“說!”
“好疼!”“美濃還是甲州、三河、伊勢,是哪裏過來的密探。你若不開口,就把你嘴巴割開。”信長還一身舞蹈裝扮,站在一旁。被藤吉郎壓製住的人們退到了稍遠的地方,沒人想到這位站在一旁的所謂主人是信長,不過都猜測這人一定是大有來頭。
“猴子……”
信長招手小聲召喚著藤吉郎。藤吉郎走過去,信長對他小聲說了些什麼。
藤吉郎默默行一禮,快步來到池田勝三郎信輝身旁。池田勝三郎信輝解下用於將大刀掛在腰間的帶子,正要反縛住身下這位修行者的雙手,藤吉郎過來製止道,“等等,勝君。主公的布告!”布告自然是指公示的布告牌上的內容:今夜是一年一度的祭典之夜,應該安和享樂地度過,不追究微罪,不製造罪人,祭典中不拘身份地位與禮節。“可能這個人說認錯人了是真的。算了吧,這是主人的慈悲之心。放了吧!”藤吉郎又添上一句。“啊,謝謝!”幸免於難的修行者,在池田勝三郎信輝放開他後,就差跳躍起來了。
他向信長撲地一拜,然後俯著蒼白的臉,打算跑開。信長見狀,輕輕喚住他,“等等,這位居士,”然後說道,“放了你一命,你該回報些什麼再走。你就唱一首帶著你家鄉鄉土氣息的歌謠吧,也好讓我們和著拍子跳上一跳。盂蘭盆歌、割麥歌,什麼都行。”
修行者一聽鬆了一口氣,這簡單,他用手打著拍子,仰望著明月,唱起了鄉曲,跳舞的隊伍又拉成圈,旋轉著跳了起來。不過,信長主從已經不在這隊伍中了。
“猴子,”微服歸途中,信長問道,“你曾輾轉過很多國,那位修行者唱的盂蘭盆歌是哪裏的歌謠,有沒有聽過?”“聽起來是駿河的。”藤吉郎不假思索地答道。信長微微一笑,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