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9章 天機和人(3 / 3)

“啊呀主公!主公,再考慮一下吧,且再評議一下吧,佐渡拜托您了。”

佐渡將自己的席位稍稍移動,蒼白的鬢首挨近信長說道:“天亮之時,我們的兵、據點都會抵擋不住今川軍,我們會不可避免地大敗吧。與其大敗之時和談,還不如現在早做打算。”

信長瞥了一眼佐渡,“佐渡啊!”“是。”

“你年事已高,久坐辛苦了。現在沒什麼要談論的了,夜深了,回去休息吧。”

“……您既然這麼說。”想到家園將毀,想到自己如今在主公眼中也就是個沒用的老人,佐渡簌簌地落下淚來,“既然您心意已決,佐渡就不再說什麼了。”“無須再多言!”

“是。可是,也要商談下軍事啊!前夜、昨夜,還有今夜,大家都隻是這麼束手坐等有關敵軍的報告。若是決心出戰,要有出戰的樣子。若是想讓這座城被圍困,想將敵人引到城下,然後接著繼續煩惱的話,就這樣吧。”

“是啊。”“還有,我這個老人也讚成加藤將軍、柴田將軍最開始提出的意見。主公出城迎戰的心意已決了吧!”“是的。”

“敵人足足四萬大軍,而我們隻有人家區區十分之一不到人數。平野交戰將無半點好處。”

“固守城池的話有利嗎?”“固守城池的話,我們可以有我們的策略。”“什麼策略?”

“我們可以在城中與今川軍對峙半個月、一個月,並在此期間悄悄派送密使到美濃、甲州,以優厚條件拜托援軍。至於戰法上,您身邊的很多謀士可以出謀劃策,讓敵人頭疼。”

信長的笑聲響徹天花板,“哈哈哈哈,佐渡,通常我們是該這麼做。可現在織田家所處的是通常時刻還是非常時刻?”

“這無法回答。”“十日二十日,延了短短的命數後,無法保住的城終究是無法保住的。

可是誰曾說過,命運總會在你最無望的時候為你安排轉機。”“……”

“信長現在看起來是在逆境的穀底,而且對手還很強大。不過,這逆境是命運賜予信長的一個機遇也說不定。我們怎能徒勞地在困城中祈求苟延殘喘。人終有一死,這次你們就將自己的命獻給信長一次吧,讓我們在蒼天下堂堂正正地死。”信長斷然說道,接著,他口氣一轉,“大家都是一副睡眠不足的樣子。”

信長露出了些許苦笑,“佐渡回去休息吧。其他人也都早些休息吧。相信咱們這裏不會有睡都睡不著了的膽小怕事的人吧。”

既然主公這麼說,大家沒理由不去睡覺再熬下去了。事實上,從前晚起,沒有一個人睡上一個好覺。信長看起來是個例外,晚上照常睡覺,還午睡,可其實他也並未睡熟過。

“那麼明天見。”佐渡嘀咕道,向主公、向同僚們頷首告別,退下了。“退下了。”一位接著一位。像拔牙一般,在座的人紛紛退席。終於偌大的房間隻剩了信長一個人,他暢快了許多。

不,還有人。信長扭頭發現兩位少年正互相依靠著打著盹兒,是兩位小姓。其中一人名叫佐脅藤八郎,今年十四歲,是遭信長貶斥驅逐的前田犬千代的胞弟。

“阿藤……喂,阿藤!”信長喚道。“是!”藤八郎直直站起來,用手背拭著嘴角。

“真是個能睡的家夥!”“請您原諒。”

“沒事,我並沒有斥責你,相反還要表揚你。哈哈哈,信長也要睡下了。有沒有什麼能當枕頭的東西。”

“您就這樣睡嗎?”“對。夜變短了,現在正是打盹兒的好季節。哦,把那邊千鳥架上的手匣遞給我吧,正好當枕頭……”信長說著彎下了身子,用手支著頭,浮舟般放鬆了自己。那手匣的蓋上繪著鬆竹梅圖案的室町泥金畫。信長從小姓藤八郎手中接過後,將頭枕了上去,笑著閉上了眼睛,“真是個不錯的睡枕!”在藤八郎熄滅一根根蠟燭的空當兒,信長的微笑融雪般愈來愈淡,終於變成了鼾聲中的睡容。“主公大人睡下了……請大家保持安靜。”藤八郎悄悄來到近侍們所在的房間通告道。

“是嗎?”那裏的近侍們點點頭,他們都是沉鬱、悲壯的神色。每個人都認為死亡是不可避免的了。這晚,他們在城內一直眼睜睜地感受著死神的一步步接近,大半夜已經過去了。

“死可以,可是怎麼死呢?”與其說不安,不如說糾結。尚有完全不知如何是好的人。“這樣會感冒的。”有人悄悄為信長蓋上了小棉被子,是位叫阿采的侍女。接下來,信長大概睡了有兩個時辰,殘燭也快要燃盡了。突然有哭聲傳來。信長抬起頭來,喚道:“阿采!阿采!……來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