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兵們肅然低頭,心中描繪著神明,閉眼默禱。突然,神殿裏側響起甲胄觸碰的聲音,拜殿的梁柱繼而晃動了兩下。信長像被鬼怪附身了般,厲色翻起眼睛,“哦,聽聽!定是神明聽到了我信長的祈禱,來為我們今天的合戰助威了。不要為滿足私欲、爭名逐利而齷齪地戰爭。勝了,我們要為天下舍身,為天下奉上我們的一己之力;敗了,作為武士也要死得堂堂正正,不為天下所恥笑。”
士兵們聽了這番話語,站起身來,呼喊著,在信長前頭爭相向參道跑去。
信長出熱田宮殿時,從各處聚集而來的士兵已近千。信長自熱田神宮的春敲門行至南門,再次乘馬。出熱田宮殿後,一路如疾風般趕來的信長,變得舒緩了許多,他橫坐在馬背上,雙手扶著鞍的前後兩邊,搖搖晃晃前行。天已經亮了,熱田的婦孺老幼都聚到自己門前或街上觀望雪崩般驅馳的兵馬。
當眾人見到信長,得知他便是信長後,都呆住了。“他這是要隨軍出征嗎?”
“不靠譜啊!”“哪怕勝的希望隻有萬分之一,也不該這樣啊!”
因為是從清洲一路馬不停蹄地趕到熱田,信長此刻橫坐倚鞍而行其實是為了消除前番的鞍馬勞頓,隻聽他嘴中還哼唱著小曲:
人生必有一死,若要身後留名,大丈夫理應有所作為,不知吾之事可否傳世。
呀、呀!
“那黑煙!”來到町邊的兵馬緊急停住了腳步。眾人不知該走海邊的道路,涉淺灘向山崎、戶部方向前行,還是該沿陸路迂回,從知多的上野街道向井戶田、古鳴海方向前行,同時又遙望到鷲津、丸根二處冒起黑煙。
信長也望到了鷲津、丸根處的景象。悵然、悲壯湧上眉頭。“看來鷲津、丸根陷落了……”
信長長歎一聲,扭頭望向旗本,“不能沿海走,今早剛好是滿潮時刻,不好不好。我們就近山行軍,向丹下據點挺進。”
說著,信長翻身下馬,命令加藤圖書,“熱田的町人頭領在嗎,把他叫來。”
士兵們隨加藤圖書在街上的人群中喚了起來:“町人頭領在嗎?町人頭領出來!”
很快,兩位誠惶誠恐的町人被拉到了信長麵前。“你們見到信長不是什麼稀奇事了。今日駿河那邊那染黑了牙齒的人,難得一見地朝這邊進發了。這真是前所未聞的、信長的運氣。曠野合戰之時,不要高處觀望。町人頭領要通知熱田各戶,都插上五月菖蒲旗、七夕門竹等,什麼都行,要讓敵人遠遠就能看得到我們的小旗、飾物。樹梢上、山丘上,不管用紅白布,還是其他什麼顏色的布,都裝點上,讓鮮豔的顏色填滿上空。”
“是!”“明白了吧?”
“這個不難,一定辦好!”“好。”
又行進了半裏的人馬,回望熱田,熱田的大街小巷已經處處飄揚著旗子。看起來就像清洲的大軍到了熱田,正在熱田休整兵馬。
天氣非常炎熱。豔陽高照,已經十多天未曾有雨水。伴隨著馬蹄的起落,無數塵埃從幹巴巴的大地飄起,將急行而過的軍馬罩在其中。此事之後,故老們也常說,這一天,十九日,雖說還屬於初夏的五月,卻是十數年來少有的炎熱。
越過山崎,來到井戶田村的田間小路,隊伍突然一陣騷亂,“呀,敵人!”
“是敵人的偵察兵嗎?”從點綴著日本天劍的野外草叢中,有一人穿著破爛鎧甲冷不防地躥了出來。信長的士兵迅速將他包圍了起來,並用長槍直指著他,示意他休得反抗。“在下是甲州過來的流浪武士。因想參拜織田殿,特出現在馬前,請不要將我當作敵方的人!”這個人大聲辯道。信長在後麵隔著旗本、士兵問道:“是誰啊?”隻見這流浪武士扔槍跪伏在地上,“在下原為武田大人的家臣,是原美濃守的三男。因為一些緣由,近年來一直閑居在鳴海東部,在下名叫桑原甚內。”
“哦,你是原美濃守的兒子。”信長略略思索片刻,“那,你找我是有何事?”“很小的時候,父親曾將我送到駿河的臨濟寺,在那裏我做過喝食,常喝食:禪宗中擔任大聲傳叫餐名、順序等職責的僧人。
見到治部大輔義元公。今日的決戰,注定是場混戰,在下願助一臂之力,定能戰敗駿河大輔公,取他人頭。能否允許我拾起地上的這柄長槍,參加戰爭?”
“拾起來!”信長像村野之人一般粗獷地大聲道:
“甚內,甲州武士是如何看今日的合戰的,是認為我信長會勝,還是看好義元。”
“不用說,您的勝利是毫無疑問的。”“此話怎講?”“因為駿河方多年來的傲慢。”“就這些嗎?”
“雖號稱有四萬大軍,布陣上卻是十分拙劣。”“嗯。”
“另外,義元公的大軍昨夜剛出遝掛,今日又是暑熱難當,人馬疲憊自不用說,他們此時應已心生惰氣。因為清洲的人數實在太少了,以義元公的傲慢,他定會認為這場仗不用打都知道勝利是會屬於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