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司徒久安發作之前,譚少城輕聲對在座的所有人說:“我沒有想過借這件事敲詐任何人,我什麼都不要,除了一句道歉。她已經道歉了,這就夠了。叔叔、阿姨,還有起雲,你們實在不必說對不起,這件事情跟你們無關,我也不會窮追猛打下去。這件事就讓它過去吧。”她自嘲地笑笑,“畢竟保研的事有著落了,我遇到高教授還算是幸運的,況且,司徒玦也把那四千塊獎學金給了我,足夠我回家見我爸爸最後一麵。我們兩清了。”
聽到這段話,司徒玦應該差點兒流出眼淚,這眼淚應該飽含如蒙大赦的喜悅和自愧不如的感動。是的,必需的。
飯後,司徒玦挑起房間的窗簾,看著樓下的畫麵,爸媽一臉感激地把譚少城送出門口,姚起雲則被再三叮囑一定要把她好好送回學校。姚姑姑沒有湊上來倒是有些意外,方才她對那個與司徒玦截然相反的女孩子的好感是那麼明顯,或許她這時正在廚房用那條沾滿了油煙氣味的圍裙擦拭著眼睛,“多好的一個姑娘。”
爸媽已經回到屋子裏。司徒玦仍舊站在那兒看著,看著他們並肩,看著他們走遠。她和姚起雲已經很久沒有說過話了。
全世界都可以不信她,唯獨他不可以。然而可悲的是,她大概潛意識裏早已明白他是不信的,全世界都可以相信她,唯獨他不肯信。他從未從一個小偷的惶恐中擺脫出來,那塊玉,他握在手中,卻不信能擁有,這種惴惴不安總有一日會演變為對玉質的存疑。
或許她不該那麼強硬,到了這種時候,不由得她不低頭。她若是哭,若是苦苦剖心辯解,是否能讓他好受些?可是司徒玦明白,如果從一開始姚起雲已做了不信的假設,在這個前提下,什麼解釋不都是狡辯?
媽媽跟她說:“請了幾次,原先譚少城是不肯來的,多虧了起雲出麵。”
譚少城自然會給他麵子。他們一直都不缺共同語言。司徒玦從未看過自己與姚起雲同行的背影,不知是否會比她眼中這一對更和諧般配?
他們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司徒玦的視線中,忽然,譚少城好像是不小心磕到了腳下的石子,一個趔趄,姚起雲及時扶住了她,直到司徒玦踮起了腳尖也沒法看得更遠,他都沒有鬆開手。
司徒玦的頑固就是從這一刻開始崩塌的。她是恨姚起雲,然而,他們再怎麼鬧,再怎麼頭破血流,始終都是兩個人的事。即使在司徒玦詛咒著再也不原諒他的時候,說到底,也仍把他和自己視為一個整體,就好像一對玉玦,天經地義是對方的另一半,從沒有想過它與另一塊拚湊著,也會是一個環。
她給姚起雲打電話,嘟嘟聲空落落的,沒有人接聽。司徒玦想也沒想就衝了出去,她不知道自己在追什麼。
如果她跑得足夠快,是否就來得及?
她在路口處遇見了獨自折返歸來的姚起雲,一把拉住他,緊接著奮力投入他懷裏,緊緊擁著,再也不願鬆開。
“我說對不起行嗎?你別走,對不起……”
姚起雲被她的眼淚嚇了一跳,“你胡說些什麼?”
“你生我的氣是吧?我願意道歉,我不想看到你和她在一起。”
他沉默了一會兒,好像有些懂了,微微後仰著脖子,凝視她的淚眼。
“你覺得自己沒有做錯,何必說對不起?”
“那天我心裏很亂,什麼也不想解釋,我怕我說了你也不肯聽,我沒有和鄒晉交換過任何東西,我不知道他背著我做那些事……”
說著說著,司徒玦卻再也沒有辦法說下去,十米開外,譚少城靜靜地站在那裏等著,雙手疊在身前,抱著那個洗得有些發白的背包。有車駛過,刹那間,夜燈將她的身影照亮得如同白晝,一瞬間又重新落入暗影裏。
姚起雲輕輕掙紮著,“我忘帶手機了,怕你爸媽有事找我,所以回來取。少城還在等著我,我得送她回去。”
“我跟你一起去。”
他拉下了她環著他的一隻手,“何必呢,你覺得這樣好嗎?”
“我不管好不好,我有話對你說。我可以把事情的經過從頭到尾地跟你說一遍,如果有半句假話,我就不得好死,永不超生……”
“阿玦,你真的不用這樣的。”
“這是我的事,我必須要把話說清楚。你要送她,好,我等你回來,你怕家裏不方便說話,我們去‘時間的背後’,我在那裏等你。”
“不用了,我還有事,可能會很晚。”
“我可以等到很晚。”
“我說了我去不了,你不用等,你怎麼就聽不明白?”他的聲音終於有了起伏的情緒。
“你去不了是因為她?我不信你喜歡她那種人!”司徒玦指著譚少城的方向厲聲道。
姚起雲回頭看了一動不動的譚少城一眼,然後慢慢地對司徒玦說道:“她是哪種人?那天你說的一句話很對,你說不知道我們為什麼要在一起。阿玦,其實我和你才是完全不同的兩種人……不是我喜歡上了誰,而是不能再忍受你!我覺得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