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醒來時已經快中午了。吃過中飯,洗了個澡,我又出去遛達。不知不覺間又到了勞改犯的啤酒屋。一進門,勞改犯就過來衝我笑道:
“兄弟,豔福不淺啊!你剛一出門,那小姐就過來向我打聽你。”
我吃了一驚,趕緊說:“你說了嗎?”
“當然沒說,但也說了幾句,我隻告訴她,你在這兒已經看了她好幾天了,想得晚上都睡不著覺。我還告訴她你現在上了大學,當然哪所大學是不會告訴她的。就這些。”
我笑了笑坐下來,勞改犯叫人給我拿來啤酒,坐在我的對麵繼續說:
“兄弟,到了這個時候,大哥倒要勸你幾句了。你可要把持住自己,不要像我一樣在陰溝裏翻了船。我看那女人不簡單。”
我這個人有個毛病,就是天生有反骨。你越是說不行,我偏要讓它行;你越是說人人都可以,我就壓根兒都不想動彈了。他的這些話都激起了我強烈的興趣。
大約一個多小時後,那漂亮女人又出現了。今天她打扮得格外迷人,看上去氣質高貴。她還拿了一個漂亮的皮夾子。她隻是看了我一眼,就轉過頭去了。我有些失望。我想,大概她今天是要到哪裏去辦事的,她對我其實沒有什麼興趣。但我一直盯著她。老實說,她身體的曲線太迷人了。街上的男人都和我一樣,被她俘虜了,都在走過後又轉過頭來目擊著這場人間的災難。
說實話,我很想將她描繪得更美一些,可惜我不能。她的很多動感和韻味是文字和話語無力描述的,特別是在我長久的思念中,她變得更加驚豔,令人心碎。我在給人描述她時,總覺得描述得很好,但事後我又發現我隻描述了她的一個側麵和某些生硬的地方。她那飄忽的柔軟的氣氛是我無論如何也難以形容的。一個人走到哪裏都帶著一種自己的氣氛,對不對?今天我也隻是靠此時她在我心中的閃現而做的簡單的描述。有時候,我在暗夜裏摟著別的女人時,她突然就會出現在我眼前,我發現她時而美麗時而又看上去很不怎麼樣。私下裏說,我給你們的描述可能誇張了一些,將她美化了。她實際上究竟有沒有我說的那麼美,我也說不清楚了。她在我心裏已經長上了想象的翅膀,也隨著我的心態和思想變化著。我的意思是,任何文字的敘述都是虛構的,有時候現實本身就有很大的虛構性。比如,我給你描述的這一切隻不過是從我的視角和感受而進行的,假如從勞改犯的視角和感受去描述,也許就是另一種情景了,當然,若從她的視角和感受來描述,天曉得又會是怎麼一種現實。算了,我也說不清楚,我還是接著說吧。
話說她在我視野中消失了,我很想出去在街上攔住她,可我沒這個勇氣。我還沒談過戀愛,更沒和除我母親之外的女人有過什麼過多的接觸。雖然學校裏有好多女生都暗戀著我,但也僅僅是暗戀。我是很保守的。
我失望地喝了一氣喝了一杯啤酒,心想,勞改犯說的是不是真的,她真的向他打聽我了嗎?我向吧台那邊看過去,找著勞改犯,可我竟然看到了那個女人。她看著我,我嚇得慌了神,趕緊轉過頭來。我目光的餘輝告訴我,她正向我這邊走來。所有的人都看著她,而她視而不見。
“這兒有人嗎?”她已經向我發問了。
我匆匆地看了她一眼。天哪,真是漂亮極了。她的眼睛裏有一種栗色的甚至是五彩的顏色,我說不清楚,我隻是那樣一瞥而已。我的聲音變了調:
“沒,沒有。”
我竟然連兩個字都沒能完整地連貫地說出來。我害羞極了。我故意裝出一副成熟的樣子,將目光緩慢地移向窗外。我感到她看了我一眼,然後向勞改犯要了一杯咖啡。勞改犯一直就跟在她後麵。
“這兒很好,外麵的風景也很美。”她說。
我看了一眼她,發現她並沒有看我。我有些難堪。
“你每天都坐在這裏?”
我不想看她了,但又覺得不禮貌,便又一次看她。這次她微笑著看我。我說:
“你怎麼知道?”
“我看到的啊。我家就在這裏,每天都出來轉。你沒什麼事可做嗎?”她說。
“我不想做,即使有什麼事也不想做。”我說。
“為什麼?”她微笑著問我。她的眼睛特別大,裏麵的栗色深不可測,微笑的時候眼睛裏就會閃出五彩。我從沒見過這種眼睛。我不敢看她,但我總算是鎮定多了。我說:
“因為沒有什麼事值得我去做。”
“噢,那麼能不能告訴我什麼事才值得你去做?”她笑道,順便看了看周圍的人。我也注意到幾乎所有的人都在看我們。
“不知道。準確地說,我也想知道。”我苦笑著說。
“聽說你要去上大學了?”她說。
這一天,我和他坐在那裏閑聊,忽然他衝我說:
“你看,那個女人,那個揉眼睛的女人。”
實際上,我早就注意到了她。她看上去懶懶地,她在街上走似乎並不是為了要買東西,而是要呼吸新鮮空氣。她坐在了樹蔭下,一個賣冷飲的婦人給她送過去一瓶飲料,然後她坐在那裏打量
行人。說真的,她很漂亮。
“那是個小姐,你信不信?”勞改犯說。
我大吃一驚,問他:“你怎麼知道?”
“一看就能看出來。新來的,這幾天我看見她老是從百樂門出來,不是小姐是什麼?”
我好奇地看起來。這個漂亮的女人是個小姐?
“她這是剛剛睡醒來,透氣呢。哎,想不想要她?”
我的身體忽然間動搖了一下,我趕緊說:
“不要不要。我還小。”
“小什麼啊,我在你這個年齡時,已經搞掉了好幾個妞了。看你這麼帥,我保證她不會向你收錢的。”
我的臉完全紅了。那天夜裏,我沒睡著。我在深夜又一次步行到百樂門,聽到裏麵還有音樂聲。一個侍從看見了我,出來招呼我。我嚇得趕緊回來了。回來還是睡不著,便從我爸的書房裏找來一本詩集看。我從小就喜歡詩,父親也曾逼著我學過不少古典詩詞,不過,長大後我喜歡的是現代詩,我能背誦下來的古典詩詞和現代詩詞加起來可能有幾百首。看著看著,我睡著了。
第二天,在同樣的時刻,我又一次去了啤酒屋。大概在同樣的時刻,那個女子又出現了。現在我覺得她真的有些像勞改犯說的那樣,不過我也說不清哪裏像,反正就是一種感覺。她今天穿得很露,兩條胳膊挽在胸前,慢慢地走著,非常悠閑,看上去倒像個賣時裝的。她的大腿看上去非常有活力,這一點很吸引我。突然間,我想起昨晚上看的愛爾蘭詩人葉芝的《麗達與天鵝》一詩,美麗的麗達正在水中沐浴,一隻天鵝突然飛來,他們情不自禁地擁抱在了一起,“當她被占有之時
/當她如此被天空的野蠻熱血製服/直到那冷漠的喙把她放開之前,/她是否獲取了他的威力,他的知識?”說真的,昨晚上我並沒有看懂。裏麵什麼阿伽門農之死等等,都使我看得似懂非懂,我隻是覺得這首詩賦予了我一種野蠻的力量,或者說它將我身體裏那休眠著的野蠻的力量喚醒了。
也許這是真的,我想象她潔白的大腿,想象我“突然襲擊:在踉蹌的少女身上,/一雙巨翅還在亂撲,一雙黑蹼
/撫弄她的大腿,鵝喙銜著她的頸項”,我的“胸脯緊壓她無計脫身的胸脯”,而她的“手指啊,被驚呆了,哪還有能力/從鬆開的腿間推開那白羽的榮耀?/身體呀,翻倒在雪白的燈心草裏,/感到的唯有其中那奇異的心跳”。
我的臉紅了,心跳得非常厲害。
由於她的漂亮,行人都轉過頭來看她。勞改犯這時湊了過來,對我說:
“怎麼樣?漂亮吧!也夠味吧!我保證你上了她,一輩子都不會忘記她。”
我的臉又紅了,笑著說:
“你幹嗎不去找她呢?”
“這種小姐與一般的小姐不同,你看,她就敢出來轉,而且是一個人,沒事人一樣。其他的小姐哪有像她這樣的?她是絕對看不上我這種男人的,但是,她絕對能看上你。”勞改犯目不轉睛地看著那個女人的身體。
我沉默了。
那天晚上,我回到家裏就到我爸的書房裏亂翻,尋找對葉芝詩的解讀。我這才發現,原來他是為了解讀達芬奇的畫《麗達與天鵝》。我正在找,我爸進來了,問我在幹什麼。我突然間紅了臉,不知道說什麼。我說,我想找一本達芬奇的畫看看。我爸沒說什麼,也沒給我書,而是給了我一張光盤說,裏麵歐洲的名畫都有。我拿著它來到臥室裏,關上門,打開了電腦,然後我就看見了那幅驚人的畫:全裸的麗達占據了整個畫麵的中心,右手摟抱著鵝頸。她體態豐腴,臉上掛著“蒙娜麗莎”般的微笑。天鵝張開右翅緊抱麗達,仰望著她的麵孔似欲親吻,麗達羞澀地將麵龐避向右肩。背景是一座深色古代廢墟,襯托出麗達潔白無瑕的玉體。
它徹底地搖撼了我。十八歲的身體簡直無力反抗。麗達的肉體在誘惑著我,而她與天鵝的姿勢使我眩暈。我的下身硬了起來,頭腦脹得厲害。畫的旁邊有幾句解讀的話:作者歌頌了人類對性愛的渴望與追求,並向經受蠻橫的中世紀禁欲主義統治的世人宣告:人類的性愛活動是天經地義的。我還是懵懵懂懂地,不明白為什麼非要使宙斯化為一隻天鵝。我最不能明白的是,難道隻有宙斯才有權力變成天鵝?這突然的強奸為什麼使麗達不但沒有憤怒,反麵擁有了不朽的微笑與羞澀?
它是天經地義的?那麼我對她的渴望就是對的?我不明白。我一直想著她那豐滿的大腿,偷偷地在電腦上放了張色情碟看起來。後來我就做得更惡心了。不知道你們愛聽不愛聽,不過,還是說說吧,我覺得也沒什麼,說不準你也那樣過。大概深夜三點鍾時,我把窗簾拉住,然後把衣服脫了,在衣櫃的長鏡子前看著自己。我看見自己的那東西直挺挺的,就開始學著碟片上的那樣弄起來。我想象著我變成了天鵝,而那個女人就是美麗的麗達。其實在我十六歲的時候,我就在我父母不在的時候偷偷地看我的身體了。我覺得那兒很熱很熱。最早的時候,我把它曾經放在冷水裏過。後來我就開始手淫了。現在我已經是一個很高超的手淫專家了。這一切都是從碟上看來的。說真的,手淫可真過癮。
第三天我又去了哪裏,可是那個女人卻沒有出現。我慌了神。我一直坐到太陽落山也沒等到她出現。我不能再坐下去了,勞改犯已經罵過我了。他說我明明是想,可硬說不。我極不情願地走了。
第四天,我肯定還是去了那裏。勞改犯說,撐不住了吧,我給你拉皮條,要不要?
我說,不要。但後來我問他,到百樂門去找她的男人是不是都得拿很多的錢?他說,當然了,那種女人至少也得五千左右。我一聽就沒戲了。正說著,她晃了過來。我眼睛直直地看著她。她似乎也看見了我,盯著我看了幾秒鍾。我有些臉紅。她的神情也有些嚴肅起來。後來,她坐在不遠處又喝起酸奶來。我仍然盯著她。她也時不時地轉過頭來看我。我緊張起來了。過了一陣子,她突然進了啤酒屋。我緊張得一塌糊塗,以為她是來拉客的。她坐在離我不遠處,要了一杯咖啡慢慢地喝起來。啤酒屋裏的男人們都盯著她。她實在太漂亮了。可是,她處亂不驚,仍然時不時地看著我。
勞改犯過來對我說:“兄弟,你不去找她,她反而標上你了。”
我突然間對她充滿了一種厭惡。這種女人!我看了一眼她,拿起我的墨鏡走了。回到家後,我又後悔了。那種女人又怎麼了?現在不是流行一夜情嗎?跟她一夜情也不錯,隻要不留下姓名也無所謂,別人怎麼能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