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語有些怔忡地聽著,她有些震驚於裴紹一次說了這麼多話,第一次知道原來裴敖知道那件往事竟然背後有裴紹的影子,但更多的是震驚於他那離經叛道的言論和最後強大到讓人錯愕的自信。
他的愛,竟然能輕易超越這些在她眼中根本不可能越過的高山麼?葉語木訥地低下頭,看著窗外照進來的陽光,爬過地板,爬上她和他的腳麵。他低沉的聲音在耳邊回響,卻振聾發聵。
“你不介意、不害怕麼?你知道說了這些話後,我可能會像抓住最後一根稻草一樣緊緊抓住你,然後直到溺水死亡的那一刻嘛?你救不了我,但卻會賠上你自己!你有MH,你有家人,還有更多照耀在你身上的光環。”他怎麼能這麼輕鬆地說出這些話來,他難道能丟棄這些背負了多年的東西麼?
“在飛到這個城市的路上,我沒有想起過你說的這些東西,連一秒鍾都沒有想起過。這些伴隨我、浸入血液中的東西,我竟然完全忘記了。腦海隻有對自己的憤怒,包括一切痛苦、悲哀和悔恨……我隻想著一件事情,那就是飛到你的身邊,抱著你,告訴你,我現在的感覺是,就算在未來什麼都沒有了,我也不需要擔心和憂慮,因為我用這一切換回了最重要的你,這個世界上便不會有比我更幸運的家夥了。哪怕是沉沒了,我也是和你在一起,因為你說過在最後一刻你會牢牢抓住我的。”
裴紹的大手格外有力和溫暖,熨帖在後背上,給予的力量和溫度讓葉語目眩神迷。葉語被他緊緊地包圍著,全身心地感受著他說這些話時的堅持和鎮定。在他寬闊的肩膀上,在他微微刺痛自己的臉龐邊,葉語攥緊的手指深深刺入手掌,她幾乎崩潰投降了。
這個不善言辭、冰冷高傲的男人竟然在自己耳邊說出這麼多話,不是甜蜜卻讓人更快沉淪的話語,讓她的心髒格外滾燙。
“我是一個病人,沒有辦法根治的病人;我們是親人,沒有辦法擁有祝福的戀人。難道,即便如此,你也要一意孤行下去麼?”葉語的聲音很輕,輕到幾若不可聞。
“這些能改變你是你的事實麼?如果不能,我的回答永遠隻會是一個字。”
一種無法抑製的酸楚從心底噴湧而出,這個男人的真麵目是個傻瓜麼?緊閉,顫抖的睫毛阻止不住液體的奔流,泄露了她心底真實的想法。
一切都在沉默中化為害怕、悲傷,和最後的解脫。
……
世界上的愛情各種各樣,有熱烈的、有簡單的、有短暫的,還有算計的,在成百上千的人群中能找到適合的人許許多多,但能給予最強烈的和毫無畏懼的,卻是罕有到猶如奇跡。
她何其不幸,但又何其幸運?除卻裴紹這個獨斷專行又固執己見的男人,這個世界上還有誰能讓她在眉宇間卸下最沉重的惆悵?
“我不能回避問題,我也自私怯懦,甚至想過就這樣兩眼一抹地跟你在一起,既然你不會介意,我還在執拗什麼?但是,正像裴孜說的,站在不同的立場,我們的決定會千差萬別。所以,我還是要說,不行,至少現在不行。”
她的語速緩慢,但堅定著。裴紹聽見她的話,有絲激烈地攏住她瘦弱的肩頭,但欲言的嘴卻被她的手提前阻止。
“我知道這不是同情,更不會是一時的憐憫。我不會懷疑你的感情,就像我不會懷疑我的感情一樣。但是,正如同現在這個決定對你不公一樣,這個決定同樣對我也不公平。”她的目光閃爍出晶瑩的光澤,“我不要用負疚的心理待在你的身邊,最終在某一天開始,在心底最陰靄的角落中,隱藏著卻要每天咀嚼無數遍的懷疑,你在什麼時候厭倦,什麼時候會轉身離開等等問題。這種負擔對我們沒有一點好處,我不想這種不知哪天爆發的心理如同幽靈一樣伴隨我們一路。”
“所以,不管你願意還是不願意,你必須要等我,等我變成正常人,變成能自我控製的人。如果你可以,那麼我同意。”
簡潔而擲地有聲。
裴紹嚴正的表情出現了一絲意外而鬆動起來,他設想過各種她拒絕的理由,但最後卻發現原來自己還是小看了她。她沒有一般女人,不,應該說是一般人的反應,既沒有抱著他流下感激的眼淚,也沒有帶著無盡委屈地激烈拒絕,而是平淡地述說著她的決定。不是言不由衷地回絕,也不是欣喜若狂地同意,而是告訴他,她的感情和他一樣,不需要施舍,也不需要同情。
像那個小個子女人在那位高高在上的紳士麵前的那一段話,他們的生命是同樣尊貴的。而這個女人在用實際行動告訴他,他們的感情是一樣平等的。她的拒絕,是因為她珍視他們之間來之不易的感情。這種悖論,卻奇妙地站住了道理。
“我在你麵前,好像從來就沒有什麼主動權,但我卻意外地習慣。”片刻後,裴紹的聲音才再次揚起,“我一直在想那個在總裁辦公室敢指著我鼻子讓我讀MH員工手冊的女子,是不是在那一刻讓我徹底淪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