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沒有強烈的刺激,也許裴孜會過上正常人的生活,但是,那件事最後成為不幸的導火索。親手殺死喜歡的女孩,執著得哀求著警察槍斃他,三次割腕自殺,巨大的精神壓力壓垮了他本就脆弱的身軀。
裴孜在那一天便瘋了,裴園出了第二個瘋子。
……
一陣眩暈襲擊了她,仿佛無數驚雷炸響在她的麵前,更如同那一夜滿天轟鳴的煙花。
那個蒼白臉色的男人站在煙花下,眼眸中盛滿著恐懼,纖細的肩膀和顫抖的身體,最後轟然倒塌在自己的麵前。
那時,那一刻,她在想什麼?她在想他的卑鄙,在想他的懦弱,在想他的逃避,在想她自己所托非人!那一刻,她知道自己真正地看清了他,也深深懊悔著為了這樣一個男人犧牲了十多年最美好的光陰。
她是憎恨著他。不管十八歲以前,還是那之後漫長的歲月中,她隻愛過這麼一個男人。無數輾轉難眠的夜晚中,她痛恨著他的薄情寡義,他的逃避推托,他的痛下殺手。她更恨她自己,為什麼對這樣一個無情的男人死心塌地到這種地步?哀莫大於心死,她的心應該死了,可是為什麼一直在疼痛難忍?
她曾是那麼眷戀著他,盲目地將一切美好的回憶無限地擴大成將自己囚禁的泥潭。甚至到了看不清自己傷口流血的模樣,興不起親手為自己討回公道的念頭。
那一天,她知道自己有多愚蠢,眼前,這個男人哪裏還有當年的一絲模樣?他恐懼、畏縮、甚至用“裝暈”這一可笑行徑來遮蓋自己的卑鄙的行為和小人的內心。
那一天,她幡然自己有多可笑,為了這個連“對不起”都嚇得說不出口的男人,在自己麵前不停顫抖的男人,根本不配她忍痛的思念。
所以,她離開了,那被掏空的思念如煙花和灰塵散盡在洗黑的天空下。
……
不知多久,艾卿才找回自己的聲音,“為什麼不早告訴我?為什麼又要告訴我?”
如果早一些告訴她,她會放棄那一份長達十二年的憎恨,也許,還來得及修改她的錯誤延續她的愛;如果永遠不告訴她,她還能堅信這一份憎恨,也許,她還能懷抱著那顆堅硬的心繼續走下去。
現在她擁有什麼?愛與恨都是錯誤的,愛與恨也都錯過了。在以為看透了這世上的恩怨,碾盡飛灰的歲月後,一切竟然成了可笑荒誕的局麵。前路中沒有了那個讓她鄙視的影子,讓她想追上去唾棄的目標;回首望去,流著血一步步艱難行來的荊棘路根本沒有存在過。沒有過去,沒有前路,她一個人可笑地為了什麼而掙紮到現在?
艾卿覆手在額間,手背的陰影擋住了她的視線,也擋住了她的未來。
“裴孜的秘密,錯誤的秘密。”裴紹輕聲回答,“我們一直在繞圈子,這種猜猜看的遊戲我膩了。”
膩了,所以想結束了。
“你一直在旁觀。”艾卿的聲音虛弱至極,無力去指責他,隻是陳述事實。
“是的。”裴紹毫不猶豫地承認,“原本我以為我會認同他的選擇,寧願讓你誤會下去,也永遠不告訴你真實。但我現在知道錯了。”
“……”艾卿無聲地苦笑著,他竟然這麼痛快地自承錯誤。
“隻有當我站在你同樣的位置上,才明白旁觀者的冷漠和錯誤。”裴紹說道,“直到不久之前,我才明白我會一直愛她,哪怕她比裴孜瘋得更嚴重。”
“裴孜說過,我們三個都姓裴,所以我也是一個瘋子。隻是,他不知道,即便我不姓裴,在這一點上,沒有任何瘋魔能與我相比。”
心,突然跳動起來,艾卿慢慢坐直了身體。
她第一次知道了葉語和裴孜的關係,他和她竟然是同樣的!但對於這個讓常人很難接受的事實,在他眼前,似乎不過是一眨眼的氣力,便在眼皮間夾個粉碎了。這種愛不說有多深厚,光是勇氣就足夠人欽佩。
“一紙兩麵,你恨他多久,便是愛他多久。難道你會因為他是瘋子,不再愛他?也許別人會,但你不會。”裴紹轉過頭看著她,“我們在愛情方麵,都是癡人。”
包裹著心髒的荊棘被突然毫無征兆的蠻力扯開了一個口子,剛才有跳動的心髒好似得到了新鮮的空氣,似乎為了抗議她多年的忽視,拚命地鼓動起來。有一股闊別很久的熱度,開始從那裏生長起來,開始往枯竭過年的管道奔湧而去。
“我說過了,我們的合作有不同的目的,隻是湊巧道路是一樣的,即便現在,我依舊認為我們還有合作下去的必要。”裴紹看著她忽而潮紅,忽而蒼白的臉色,說道,“我希望你能早一點和我的目標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