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三十七、黑石黨人(三)(1 / 2)

夜已經很深了,小屋中裴一皠抱膝坐在地上。

剛才已經有人送來了一副棺材,看上去質地並不如何好,不過總比一張草席要看上去歸置地好些。裴一皠捂著臉,哽咽了半天,才央求他們火花了主人的屍骨,說是要帶骨灰回去。但都被他們一口回絕了,生是幫中人,死為幫中鬼。他們自然要留著這具屍體讓上頭的人來檢驗。至於上頭什麼時候有人來,那就不用對他這個小鬼交待了。

屋裏來往幾人,草草了事後,便說了一句讓他待到天明,自然有人帶他離開,便不再理睬他,隻留著這個少年陪伴著死去的裴鎮海。

人都散光了,裴一皠依舊一副嚇傻的模樣待在原地,不時屋裏響起幾聲抽吸聲。即便不明之處有窺探的眼睛,也很快對他失去了興趣。這樣膽小怕事的人,哪怕還是一名少年,也不再能引起他們絲毫的同情和興趣。

在被人漸漸遺忘的角落中,抽泣聲還在繼續,隻是燈光照射不到的臉上,閃爍著和刻意營造出來的氣勢完全不同的表情。這種掩於人後的神采一旦落入金爺之眼,他便會知道自己遠遠小看了這個才十幾歲的少年,會對他今晚錯誤的判斷深感懊悔。

懷中那個熨帖著自己體溫的懷表,時刻提醒著他,叔叔已死,而他現在正踏入危險的境地。

叔叔是怎麼死的,那位金爺諱莫如深。但裴一皠知道他一定知道些什麼,否則他不會在自己提問的時候如此果斷的一口否定。回答的太快太肯定,便意味著其中有問題。

但不管如何,這件事情一定會有所泄露。叔叔身中那麼多槍,這一定不是一個任何人都能做到的事情。要麼是現在在此處橫行的大幫會,要麼,便是手中有槍杆子的人,無數根槍杆子的人。因為,金爺用了一個“搶”字。這裏雖然不是幫會勢力的重點,但他相信不會是毫無用力,否則這位金爺的存在便是個笑話。能讓金爺不敢硬碰硬的勢力,想必不會有幾個。

這位金爺一定很好奇他們主仆二人到底為何而來,雖然礙於會規幫訓,他不能伸手,但這並不妨礙他探聽一二。在這個弱肉強食的幫會中,隻要有機會,所有人都可以往上爬。這位金爺難道就不會?雖然明麵上看不出來,但他可以肯定,叔叔的身上他們一定都搜過了。那個年輕人讓他除開隨身衣物,什麼都不要帶。想必這個時候,他們一定早就把那個屋子翻了個底朝天。不過,他們肯定什麼都不會搜到,他對此很有信心。因為本來那裏便是空無一物。

雖然他不是會中之人,但因為平日裏的耳濡目染自然知道很多的辛秘。他當然不會幼稚到以為那位本地的身主——金爺,真的會幫他買張船票送他回去。隻怕人還沒有上船,就真的被送回“老家”去了。

如果他今天和叔叔一樣,是會中之人,那麼很可能他連明天的太陽都看不見。他的下場恐怕隻有一個,這時候應該躺在叔叔身邊,一樣冰冷。

叔叔執行的任務本就是絕密,所以他們死了,比他一個人活著,能讓金爺對上頭更加容易交代。

既然,他還活著,那麼一切就都還是未知數。

第二天,天蒙蒙亮,他便被帶出了正義坊,臨走之前,他的目光似乎漫不經心地掠過了那寫著碩大“正義”二字的坊名,心底卻露出了冷笑。

他被人安排在了離正義坊很遠,在這個城市最邊緣的一個小客棧中。堂屋中人來人往,亂哄哄一片。房間有些淩亂,隔板之外隔壁房間的一聲咳嗽都能清楚的聽見。想來這種地方三教九流人士眾多,根本不可能是個幹淨的地方。對於金爺的安排,裴一皠了然於胸。在這種地方死個一兩個人,當然不會有人特別注意。

看來那位金爺果然沒有準備放自己離開。

看著幫他結算了三天房錢的那個年輕人,裴一皠知道最多三天,他們就會動手。

“給,這個是給你的,五十塊銀元,好好收好了。”那個年輕人在門口遞進來一個包裹,似乎沉甸甸的,“等拿到船票我就給你送過來,這幾天你先安心在這裏住著。我每天會來看看你,有事你到時候知會我就行了。”

裴一皠默默地接過包裹,目光卻留意到了周圍探頭探腦的目光。這位金爺看來連自己動手都不願意了,隻要五十塊銀元,他就能招來無數的殺意。

裴一皠心底冷笑,果然是好手段。那名年輕人想必就是留下來監視他的人。

唯唯諾諾地回答了幾句,很快那年輕人便露出了不屑的神情,想必是對他這種膽小的仆人失去了繼續談話的興趣。很快,他便離開了。

裴一皠提著包裹進了房間,將那不大但沉重的包袱放在了桌子上。即便隔著門板,他也能感受到門外突然彌漫起的貪婪之意。所謂外不露財,但對方已經替他將這五十塊銀元的巨財赤裸裸地擺放到了所有人麵前。

“三天麼?”裴一皠自言自語,“如果想早點讓我死,就該再多給我一點。不過,你大概也不想做得這麼明顯吧,所以才硬生生多等幾天。”

起身走到窗邊,不用打開窗戶,透過縫隙他便能看見足夠多想看的東西。客棧後麵是一條小巷,因為背陰,所以終年似乎都濕漉漉的。那裏應該極少有人走動,隻是在巷頭似乎能看見幾個人影綽約徘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