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紂王見朱升下樓,自服袞冕,手執碧圭,佩滿身珠玉,端坐樓中。朱升將柴堆滿,揮淚下拜畢,方敢舉火,放聲大哭。後人有詩為證,詩曰:
摘星樓下火初紅,煙卷烏雲四麵風。今日成場傾社稷,朱升原自盡孤忠。
話說朱升舉火,燒著樓下幹柴,隻見煙卷衝天,風狂火猛,六宮中宮人喊叫,霎時間乾坤昏暗,宇宙翻崩,鬼哭神號,帝王失位。朱升見摘星樓一派火著,甚是凶惡。朱升撩衣,痛哭數聲,大叫:“陛下!奴輩以死報陛下也!”言罷,將身躥入火中。可憐朱升忠烈,身為宦豎,猶知死節。話說紂王在三層樓上,看樓下火起,烈焰衝天,不覺撫膺長歎曰:“悔不聽忠諫之言,今日自焚,死故不足惜,有何麵目見先王於泉壤也!”隻見火趁風威,風乘火勢,須臾間,四麵通紅,煙霧障天。怎見得,有賦為證,賦曰:
煙迷霧卷,金光灼灼掣天飛;焰吐雲從,烈風呼呼如雨驟。排炕烈炬,似煽如焰,須臾萬物盡成灰,說甚麼棟連霄漢;頃刻千裏化紅塵,那管他雨聚雲屯。五行之內最無情,二氣之中為獨盛。雕梁畫棟,不知費幾許工夫,遭著他盡成虀粉;珠欄玉砌,不知用多少金錢,逢著你皆為瓦解。摘星樓下勢如焚,六宮三殿延燒得柱倒牆崩;天子命喪在須臾;八妃九嬪牽連得頭焦額爛;無辜宮女盡遭殃;作惡內臣皆在劫。這紂天子嗬!拋卻塵寰,講不起貢衣航海,錦衣玉食,金甌社稷,錦繡乾坤,都化作滔滔洪水向東流;脫離欲海,休誇那粉黛蛾眉,溫香暖玉,翠袖殷懃,清謳皓齒,盡赴於栩栩羽化隨夢繞。這正是:從前餘焰逞雄威,作過災殃還自受。成湯事業化飛灰,周室江山方赤熾。
話說子牙在中軍方與眾諸侯議攻皇城,忽左右報進中軍:“啟元帥:摘星樓火起。”子牙忙領眾將,同武王、東伯侯、北伯侯共天下諸侯,齊上馬出了轅門看火。武王在馬上觀看,見煙迷一人,身穿赭黃袞服,頭戴冕旒,手拱碧玉圭,端坐於煙霧之中,朦朧不甚明白。武王問左右曰:“那煙霧中乃是紂天子麼?”眾諸侯答曰:“此正是無道昏君。今日如此,正所謂‘自作自受’耳。”武王聞言,掩麵不忍看視,兜馬回營。子牙忙上前啟曰:“大王為何掩麵而回?”武王曰:“紂王雖則無道,得罪於天地鬼神,今日自焚,適為業報;但你我皆為臣下,曾北麵事之,何忍目睹其死,而蒙逼君之罪哉?不若回營為便。”子牙曰:“紂王作惡,殘賊生民,天怒民怨,縱太白懸旗,亦不為過;今日自焚,正當其罪。但大王不忍,是大王之仁明忠愛之至意也。然猶有一說,昔成湯以至仁放桀於南巢,救民於水火,天下未嚐少之;今大王會天下諸侯,奉天征討,吊民伐罪,實於湯有光,大王幸毋介意。”眾諸侯同武王回營。子牙督領眾將門人看火,以便取城。隻見那火越盛,看看卷上樓頂,那樓下的柱腳燒倒,隻聽得一聲響,摘星樓塌倒,如天崩地裂之狀,將紂王埋在火中,一霎時化為灰燼。──一靈已入封神台去了。後人有詩歎之,詩曰:
放桀南巢憶昔時,深仁厚澤立根基。誰知殷受多殘虐,烈焰焚身悔已遲。
又有史官觀史,有詩單道紂王失政雲,詩曰:
女媧宮裏祈甘霖,忽動攜雲握雨心。豈為有情聯好句,應知無道起商參。
婦言是用殘黃耇,忠諫難聽縱浪淫。炮烙冤魂多屈死,古來慘惡獨君深。
又詩歎紂王才兼文武,詩曰:
打虎雄威氣更驍,千斤膂力冠群僚。托梁換柱超今古,赤手擒飛過鷙雕。
拒諫空稱才絕代,飾非枉道巧多饒。隻因三怪迷真性,蠃得樓前血肉焦。
話說摘星樓焚了紂王,眾諸侯俱在午門外住劄。少時,午門開處,眾宮人同侍衛將軍,禦林士卒酌水獻花,焚香拜迎武王車駕,並諸侯入在九間殿。薑子牙忙傳令:“且救息宮中火。”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