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日子和日子是一樣的,翻開我們的報紙,不難得出天下大亂的印象,但似乎每個人又覺得每一天不僅平淡無奇而且瑣碎重複,簡直讓人悶斃了。
其實,生活中永遠暗流湧動。
W市一直有一樁大的槍案未破,這始終是淩向權的一塊心病。幸虧消息一直封鎖得很好,沒有泄露給媒體,否則他的壓力不堪設想。
怕什麼就來什麼,這也是生活的鐵律。前些天,一起驚天血案震動了全市。
這是一個周末,下午六點零六分,街道上人來人往,大多是神色匆匆,倦鳥知返的上班一族。某銀行支行分理處像往常一樣,正準備關門,兩名女出納員已鎖好裝現金的箱子,即將送上運鈔車。這家銀行是該地區分行十七個營業網點運鈔車最後到達的一站,滿載數百萬現金的運鈔車按照銀行安全保衛規範,準時將車停在分理處門前的人行道上,兩名荷槍實彈的經警在車的一頭一尾端槍肅立。兩名接鈔出納員打開了車門,司機也關好了車的電門鑰匙準備下車,似乎一切都有條不紊。
突然,四名蒙麵歹徒手持“五四”式手槍猶如神兵天降,沒有人看清他們是從哪個方向快速衝來,以一對一的方式用槍頂住經警戴著鋼盔的頭部,開槍將他們擊倒,其中一個歹徒還搶走了中彈倒地的經警的微型衝鋒槍和子彈;這時,另一個歹徒已將跨入營業廳的兩名接鈔出納員開槍打死,目睹了這一切的櫃台內的女出納員急忙躲進櫃下,按響了警鈴;在鈴聲大作的情況下,歹徒隻搶了櫃台上的現金箱,並在逃跑時槍殺過路群眾七人。
十一條人命,血光衝天,現場慘不忍睹。
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全市的媒體雲集現場,記者搶發消息,電視台做了現場播報,並向觀眾許諾將追蹤報道這一事件。
當天晚上,此案上了中央電視台的新聞聯播。震驚和憤怒的人們強烈要求嚴懲凶手,確保人民生命財產的安全。
彈道檢驗出來了,歹徒用的槍正是未破的槍案裏的那批槍。淩向權知道這是連環案,他被推到了前台,這個案破也得破,不破也得破。果然,省市有關領導都在過問此案,公安部來了一個處長督戰,他對淩向權說,公安部的領導已立了軍令狀,這個案子破不了,部長就帶頭辭職,你可不要叫我回不去啊。
在公安戰線工作多年,淩向權還是相當敬業的,也有著豐富的工作經驗。他對北京來的處長說,你留在總指揮所,我下到專案組去,我就不信拿不下這個案子來。
經過縝密的現場偵查,以及目擊者提供的線索,淩向權帶領專案組迅速製訂出偵查方案,八個小時過去了,十八個小時過去了,四十八個小時過去了,案件的偵破工作在艱難地推進。終於,七十多個小時之後,先後有六名犯罪嫌疑人被擒獲。
隻是主犯仍舊在逃。
交差是說得過去了,但是淩向權不肯罷休,他覺得銀行搶劫案雖然告破,但槍案未破,主犯在逃,這始終都是隱患。他遍布線人,得知主犯去了海南,便親自帶領追捕小組連夜趕赴海口。也就是在海口的一個花園小區內,主犯用槍脅迫人質跟警方對峙了五個多小時,最終被淩向權製服,成功解救了人質。
小區內有住戶用掌中寶拍下了這段寶貴的記錄,鏡頭雖然並不清晰,同時一直在晃動,但仍可以看到當主犯要求淩向權放下手中的槍走過來的時候,有刑警想代替他,但主犯高喊叫那個當官的自己過來!他直覺這個人要比一個小女孩人質的分量重得多,淩向權便赤手空拳迎著上膛的手槍走了過去。
他的膽略嚇住了歹徒,歹徒的聲音在顫抖,“你不要過來!你站住!”他的槍口直頂小女孩的太陽穴,小女孩嚇得臉色慘白,都不會哭了。
“你算什麼英雄好漢?!你沒有孩子嗎?!”
“你給我閉嘴!”
“我知道你走上這條路是出於不得已的原因,但是任何時候回頭都不晚。”
“太晚了,那麼多條人命,你們不會放過我!”
“你也是有點江湖地位的人,既然是道上人,就該敢做敢當。拿個孩子墊背,不是授人以笑柄嗎?!”
“他媽的我死都死了,還管別人笑不笑?!”
“死也可以死得體麵,你現在這副殘忍的樣子,會被記者寫在報紙上,會通過廣播電視被所有的人知道,你讓你的家人還怎麼抬著頭做人?!你讓你的孩子還怎麼回憶起你生前的樣子?!”
歹徒突然號啕大哭,唰的一下把槍對準淩向權的胸口,“你他媽的少廢話!我要的車呢?為什麼現在還沒來?!”
“我給你調了一輛三菱吉普,正在路上。”
“我就要你的警車!”
“可以,但是油不夠了。”
“你以為我會上你的當?!把車開過來!”
淩向權讓自己的人讓開,並讓人把車開到指定的位置。將車鑰匙扔給歹徒。
所有的拖延都是有意義的,就在歹徒彎腰撿鑰匙的一瞬間,早已從後麵悄悄包抄上去並且一直在等待時機的公安幹警閃電般地撲了上去。
主犯落網,槍案也隨之告破。在主犯的情婦家裏,公安幹警搜出手槍十支,微型衝鋒槍二支,子彈一千多發,手雷三枚,消聲器二個,五連發來福槍十六支,子彈一千八百餘發,還有作案用的蒙麵套、假發、撬棍、假身份證、警官證等,另有銀行存單數張。
淩向權發現,以往查獲的槍械大都是改造槍械,但這一次卻是製式槍械,無疑是境外走私進來的,其中不僅有美國名牌史密斯·韋森,還有意大利製造的伯萊塔手槍。
這一次,上級領導將為淩向權所領導的警隊請功。
他不怕死的鏡頭經過電視台的編排,出現在電視屏幕上,引起了無數觀眾對英雄的崇敬。淩向權在接受記者采訪時說,這實在沒有什麼好渲染的,我隻是在其位,謀其政。
不管你願意不願意相信,這就是淩向權。也就是在一個多月前,他還親自為高錦林手上的九十八輛走私車特批辦理了“罰沒證”,這無疑是拿國庫的錢送給高錦林。當然,高錦林手上有中央某部的批文,淩向權也在局領導班子的會上講明了情況,並對這件事進行了集體研究。所有這一切做法都讓人無話可說。
奉獻和腐敗在淩向權的身上水乳交融,就連他自己也說不清這是一種什麼狀態。慶功宴上,飯店老板沒有按照菜譜上菜,而是自作主張上了一隻八斤八兩重的龍蝦刺身,按照慣例,淩向權是一定讓其撤走,上他點的蓮藕煲、紅燒肉之類,但這回有人鬥膽說,淩局,讓我們腐敗一次吧!大夥知道他高興,也跟著起哄,我們可以在奉獻中腐敗,在腐敗中奉獻嘛?!這話讓淩向權自己都愣了一下。
等他反應過來,龍蝦刺身至少下去了一半。
當然他也不是一枝獨秀,這段時間,杜黨生也是媒體的座上賓。
就在淩向權出生入死的時候,杜黨生也沒閑著。她的下屬海關調查處和走私犯罪偵查分局一道,成功地破獲了一起案值超過三億人民幣的國際名表走私團夥案,一舉抓獲犯罪嫌疑人八名,查扣價值二千二百五十萬元的“歐米茄”金表、德國“萬寶龍”名表共八百塊及其他走私貨物一批,偷逃稅款共計一點二四億元。
據查,這個走私集團的總公司是在香港注冊的,但貨源進入澳門十分容易。他們在那裏把手表的外包裝和說明書剔除,拆下表鏈,用衛生紙包好再纏上橡皮筋,裝進手提袋後塞進車後廂裏的工具箱或者隨車冰箱內,通過掛有兩地直通車牌的神秘轎車,頻繁帶入境內。而該公司在大陸各地共有四個辦事處,分別負責組裝、另行配上包裝盒和說明書,進貨、報關,轉運、銷售,理財、套彙、虛開增值稅發票,基本形成了一條龍的走私網絡。他們的代銷網點遍及全國十九個省市,占該品牌在中國內地市場份額的百分之三十五,嚴重影響了名表流通領域裏的正常、合法的交易。
電視上眉清目秀的播音員介紹說,該案案值巨大,偷逃稅額驚人,作案時間跨度大,作案手法狡猾,涉案人員複雜,故偵查、取證難度相當大,是迄今為止全國最大的一宗名表走私案。
杜黨生是在她的辦公室裏接受記者采訪的,顯然,她對自己的下屬非常滿意,眼角眉梢還掛著勝利的喜悅。她說了一些冠冕堂皇的話,這是很可以理解的。最後她話鋒一轉道:“在這裏,我要奉勸所有的走私分子,你們不要以身試法!”
高錦林在他的私人別墅裏收看了電視節目,盡管他認為自己已經修煉得榮辱不驚了,但還是忍不住把手中的一杯水潑在了杜黨生的臉上。
杜黨生雖然一臉水花,但笑得還是十分燦爛。
名表是高錦林的,幸虧他們沒有抓到香港方麵的人,所以他不會暴露。他心痛的除了錢之外,還有就是苦心經營、日益興隆的生意。這樣一套完整的毒蜘蛛一般的營銷網絡,可以說每時每刻都在通過“地下錢莊”將真金白銀源源不斷地輸入他在境外的戶頭。他花費了多少心血?這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為什麼冉洞庭一點消息都沒透露給他?否則他也不至於輸得雞毛鴨血,元氣大傷。
高錦林叫來身邊的人,叫他們分別給被捕的八個人的家裏送錢,“手麵大一點,別那麼小家子氣。”
“大哥,我們已經虧了那麼多。”
“所以才不在乎這麼一點點,他們做得也不容易,進去了就不會輕判,誰也不願意妻離子散對不對?!有錢多少是個安慰。”
“大哥我跟定你了。”身邊的人說完這句話,麵無表情地轉身出去了。
愛心驛站不能說是鳥槍換炮了,至少也稱得上麵目一新。把拖欠的租金還上之後,站裏也進行了清理和重新裝修,尤其是大門口,原先就像廢品收購站,現在把圓鐵皮上的紅油漆字牌摘了下來,換上了白底黑字的木牌。
站裏每天都有新聞,譬如某明星狗“德國黑背”咬人,關禁閉三天,令其反省。某官員的夫人在小動物保護協會領導的陪同下,參觀了愛心驛站,領養了一條流浪狗。據悉,市裏為了限製居民養狗,狗牌將進一步提價,從原來的一萬元再增加四千,估計狗牌令發布之後流浪狗增多現象將重演。某歌星的“京巴”因剪指甲感染,患敗血症死亡,該歌星聲淚俱下地寫了一篇悼文,自費買版麵登在當天的晚報上,同時,最近全城傳唱的該歌星的打榜歌 《 雪妮,我不能沒有你 》 就是為京巴度身定做,並非是獻給他的前任女友等等,等等。
今天的新聞是,莫眉收到一封日本來信。
她怎麼會收到日本來信呢?大夥對這件事都充滿了興趣。有人說,我不知多少年沒收到過信了,現在誰還寫信啊,一個電話搞掂。又有人說,可能是情書吧,表達愛情的方式還是越古老越好,打電話說一句我愛你,真太沒勁了。還有人說,都是老女人,為什麼莫眉就那麼豐富多彩,第二春都是國際化的,你看看我們,連孩子們都不把我們放在眼裏,報上說有百分之三十六的中學生不愛他們的母親,嫌她們粗俗,沒有情調。
這時的莫眉正拿著橡皮水管給狗洗澡,她穿著水靴,紮著圍裙幹得水花飛濺。
愛心驛站又來了兩條流浪狗,分別叫“阿扁”和“秀蓮”。因為狗主性格霸道古怪,家人已經四散,隻剩他一個人,仍與鄰裏關係惡劣,稍有糾紛,便放狗出來咬人,但他狗證狗牌齊全,又奈何不了他。前不久,此人與某房產公司發生口角,便放狗到公司辦公室內,終於以破壞治安等罪名被警方拘捕,經查實,他還涉嫌其他疑案,一時不能出獄。沒有鄰裏肯收留他的狗,便隻有移交給愛心驛站。
“阿扁”和“秀蓮”的嘴被狗罩套住,莫眉在給它們洗澡,洗完之後將放在“不宜領養”處的狗欄裏,從此結束狗仗人勢的生活。
有人表情曖昧地把信遞給莫眉,她濕著手,讓人把信塞在她的口袋裏。來人鄭重其事地說,日本來的。莫眉笑道:“別逗了,還山本五十六寫的呢。”
還真是一封日本來信。莫眉給“阿扁”和“秀蓮”洗完澡,這才坐在院子裏的石凳上。她很納悶,信封上的字跡工整、端莊,卻是她完全陌生的,她把信打開。
信是彭樹寄來的,他說他在日本講學三個月,是日方某大學出資邀請的。
他住的地方是一座獨門獨院的木屋,除去工作的時間之外,隻有一個打掃衛生的老頭陪伴著他,而且那是一個麵帶微笑但是不愛說話的老頭。彭樹說,生活是變得簡單和寧靜了,似乎就是他夢寐以求的境界,但他還是希望每當夜幕降臨的時候,他能夠在台燈柔和的光線下讀信,他並不是無信可讀,盡管他翻譯的作品不那麼風靡和叫座,但他仍然能夠收到零星的讀者來信。他說他希望這些信中會有莫眉寫來的一封,就像平常聊天那樣說說瑣事,也是他在異國他鄉的悵惘中的一份化解和慰藉。
信寫得非常好,語氣平靜、安詳,又讓人有所領悟。
但莫眉無論如何想不到彭樹會給她來信,他們自認識之後,沒有過任何形式的單獨相處,甚至沒有通過一個電話。她偶爾想到彭樹,也是因為他曾經多次看過她的演出,這對她孤寂和惆悵已久的內心,多少是一種安撫。
許多年之後,莫眉的眼前都會出現這樣一幅圖畫,她坐在郊區院落的一張石凳上,讀著千裏之外的來信。秋天的風吹拂著她的臉,隨之而起的幾縷飄發讓她覺得額頭癢癢的,她隻是低著頭,細細地品味著那些讓她安靜下來的文字,遠山如黛。人生總會有一些特殊的時刻,你做了在常態下也許根本不會做的事,於是開始了一個故事。如果彭樹沒有去日本,那就沒有樹葉飄零,每天都得清掃的小院,也就沒有排遣不掉的期許和愁思,那他還會給她寫信嗎?他們之間還會有痛徹肝腸、纏綿悱惻的情緣嗎?!
信上真的沒寫什麼,但在莫眉的心裏卻是一件事。並不是她會像年輕時那麼容易點燃,也不是彭樹果然讓她心動,而是她對於情感的那種執著的向往,她的心靈幹涸得太久了。
按照原定計劃,莫眉下班之後去了一家大型商場,想買一身好點的時裝。因為“慈善星輝愛心夜”晚會的日子終於定下來了,到時嘉賓林立,美女如雲,她總不能還是鄉村女教師的打扮,何況她還是主辦單位的人。
商場裏麵有無數的鏡子,這讓她常常走神兒,她會不自覺地挑剔自己這張臉。拉皮之類的想法也會在她的腦海裏一閃而過。莫眉覺得不光是她,做女人都很悲哀,人家什麼也沒說,你自己就開始不自信了,開始厭惡自己不再年輕的容顏。她又一次想到彭樹,想到日本來信,難道鏡子裏這個眼圈發黑的女人就是他心目中的偶像嗎?!
轉了好長時間,莫眉一無所獲。有時她從試衣室出來,知道衣服的效果不錯,可是太貴了,她真買不下手,再說她也沒那麼寬裕。她知道服務員不高興,都什麼年紀了,還在這兒過幹癮,沒錢該幹什麼就幹什麼去,湊什麼熱鬧啊。她們的臉上寫的都是這一類的意思,她們還年輕,不知道做人的艱辛,尤其是曾經漂亮過的女人。
太便宜的東西就是不像樣子,什麼叫眼高手低?就是莫眉在商場裏的真實寫照。那些大減價的櫃台,擠滿了與她年齡相仿的人,她不想混同於她們,那就什麼也買不著。
她感到兩腿發酸,肚子也有點餓了,但由於億億拍戲總是不在家,她也沒心思一本正經地做飯,都是隨便湊合一下。路過麥當勞,那也是年輕人的天下,這個世界是他們的,如果你不想被人感到落伍、心靈老化,那就學會去欣賞他們吧。她隻好進了一間茶餐室,叫了一份叉燒飯,吃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打包,準備拿回家給大黃吃。
沒錢的生活就是這麼單調。
她打開家裏的門,意外地發現家裏燈火通明,億億在廚房泡碗麵,看見她手裏的剩飯盒,打開就吃,大黃眼巴巴地看著億億。
“你怎麼有空回來了?”莫眉有些驚喜。
“抽空回來看看你啊。”
“何必呢,你的時間表排得水都潑不進去。”
億億笑笑,她最近的表現很努力。電視劇中的角色,她是一個另類的任性女孩,或許這就是演她自己,她顯得得心應手,渾身充滿青澀的霸氣和殘酷的美豔。探班的娛記都一致看好她將迅速躥紅,朱曼俏也深感她不是等閑之輩。
億億夾一塊叉燒給大黃吃,“媽你還是幫我把碗麵泡了吧。”
“小心長肥啊。”但莫眉還是動手泡麵,“幹你們這行,瘦就是本錢啊。”
“媽,你找到星媽的感覺了?”億億笑道。
“誰不想啊,得有這個福氣才行。”莫眉幫女兒泡好麵,便去自己的房間換衣服。她突然尖叫了一聲,原來打開燈的一瞬間,她發現床上放著一套凡迪的時裝,它們完全攤開著,就像一個無形的美人軟軟地躺在她的白被單上。永恒的黑色,極其精細的質地和手工,樣式也相當簡約,可以說無可挑剔。
億億端著碗麵走進來,“滿意嗎?我自己都沒舍得買,我花了身上所有的錢。”
“那晚會上你穿什麼?”
“我隨便,你不是說年輕就是美嗎?!”
“你可以穿阿曼尼。”
“那件衣服我準備參加晚會的拍賣,無論多少錢都放在慈善基金裏,我知道你一直想給愛心驛站建立一個基金會。不管它有沒有意義,但這是你的心願。”
莫眉感到鼻子發酸,她的女兒的確是長大了,懂得並且了解她的心。她曾被無數的人誤解過,而且誤解仍在繼續,他們說因為她不幸福,情感世界長期空白,所以才會對貓呀狗呀的感興趣,就像英國的老處女每人都有一隻貓那樣。無論是什麼原因,總之她理解動物的孤獨,當它們被遺棄的時候,她覺得人和動物的內心是沒有區別的。當然,每個人的誌向都離不開自己的個人經曆,但這不該成為被人取笑的理由吧?!
所以她從內心裏感謝卓童,她也完全同意了女兒的選擇,劇虎能幫她做什麼呢?對站裏的狗耐心一點而已。他是一個好人,可是在這個世界上你僅僅是個好人又有什麼用呢?!她已經很長時間沒到寵物醫院去了,一定要去的事她總是請人代勞。見到劇虎她說什麼?難道說祝你一生平安?!
“億億,我真的是太愛你了,你知道我跑了一晚上卻一無所獲。”
“我知道你很在意這個,你們那一代人都很在意在別人心目中的形象。”
“卓童一定認為你瘋了。”
“是他讓我這麼做的,他說你一定會很開心。”
這話讓莫眉無比感動,有些事情,你怎麼去拒絕呢?她低聲說道:“我不僅開心,而且頗感安慰。”她再一次在心裏對劇虎表示十二分的抱歉。
W市出現了禽流感,日前,衛生局宣布又有兩名幼童因禽流感入院,其中一例不治身亡。據稱,禽流感是因為雞感染了H5N1病毒,從而傳染給人類的。
幾乎是一夜之間,全市人民都不吃雞了,特別愛吃雞的人便以乳鴿代替。接下來的政府行為是殺雞行動計劃,將有無數的雞被不計成本地屠宰幹淨。國營雞場和個體雞檔老板怨聲載道,憤怒異常,他們聯合在一起,在市政府的門口靜坐,拉出橫幅“還雞以公道!”“誓與家雞同生死、共患難!”
媒體是惟恐天下不亂,立刻為雞開出版麵,有知識分子同情雞商,寫出“人流感都會死,何況雞乎?!”的文章;也有人讚揚政府英明決策,不愧是老百姓的父母官,就是要殺殺殺,“禽流感會死人,不吃雞難道會死嗎?!”這是一部分人的論點;一時間人們各抒己見,莫衷一是。
市領導為此連續開了幾天會,終於統一了思想,統一了認識,那就是在改革開放深入發展的今天,市裏的工作千頭萬緒等著我們去抓,而推動城市發展的直接動力是政治和經濟的力量,決不能為了幾隻雞就自亂陣腳。目前最重要的是安定團結,所以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大限度地安全解決“禽流感事件”。
艾滋病和同性戀都可以並存,為什麼對待家雞要趕盡殺絕?!
市政府決定“寧可錯殺三千,也不漏網一雞”的做法有些偏激,將格殺勿論改成抽樣檢查,同時,為了挽回全市人民吃雞的信心,而不是聞雞色變,製造混亂,市裏將大擺“百雞宴”,組織官員吃雞,誰也不許請假。
以往這種事,杜黨生都是帶著冉洞庭去參加的,這也是聯絡感情的一個盛會,老友新朋到得很全,因為吃不吃是一回事,但是到不到卻是一個態度問題。
但是這一回,杜黨生決定帶調查處的處長霍朗民去吃雞。通過名表走私案,杜黨生開始注意小霍了,在這之前,杜黨生根本沒有感覺他的存在。這個人其貌不揚,看上去也不如冉洞庭精明,而且不愛說話,但他是一個有原則、很正派的年輕人,名表走私案辦得相當漂亮,杜黨生在大會小會上表揚霍朗民。
她對冉洞庭是徹底地失望了。盡管上一次她心軟了,沒有叫冉洞庭去扶貧團,但是冉洞庭並沒有絲毫痛改前非的跡象。前段時間,他說上官器的公司要過一批貨,理由倒也充分,而且,上官是省裏的領導,確實是個廉潔的幹部,這點麵子還是要給的。她辦公室的抽屜裏有成千上萬的批條,有些條子簡直叫她為難透頂。海關又不是國務院,有些事你敢不辦,就立刻下課;辦了,杜黨生知道,那就是秋後算賬,過段時間下課,就這麼回事。
當官不容易,人前風光,人後是無數煩心的事,“才下眉頭,又上心頭”。有時候,杜黨生會一個人在辦公樓的天台上來回漫步,不是那兒有什麼主意,隻是為了緩解自身壓力的一個辦法。總得給自己多留幾條路吧。
她批了上官器公司的貨無論查到哪一步都停下來免查通關。當天晚上,海關碼頭進口貨物倉場的警衛打來一個電話,說有一個海關人員要帶七個貨櫃箱走,這個人的證件上的名字叫冉洞庭,他說是你批準叫拉走的,我不放心,特意打電話核實一下。杜黨生叫冉洞庭聽電話,查實確實是上官器公司的貨,就叫警衛放行了。事後,她想來想去總覺得不對勁,便叫霍朗民暗中調查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