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靜語一直不敢相信會是在這樣的情形下遇到昔日青梅竹馬的戀人賀驚雲,頓時,她的腳步如千斤沉重,緩緩走進了皖軍的包圍圈中。
那少年在看見她的臉時,同樣的震驚和欣喜,他急步迎上前問,“靜語,你怎麼會在這兒?”月色照在他的臉上,映著他依然俊挺無雙的容貌,幾年未見,他臉上的稚氣早已退去,家破人亡的打擊令他脫胎換骨,幾年的軍旅生涯又讓他身上散發出一股軍人的陽剛,使得他整個人散發出強烈的霸氣與堅韌。
宋靜語抬頭看著他,卻似看陌生人一般,她有些艱難的咽了口口水才問,“赤峰裏麵圍困的,可是常軍總司令步子玉?”
賀驚雲沒有說話,隻用一雙審度的眸子看著她,她卻挺直了脊背,一幅無所畏懼的態度,許久,他點點頭。
“可以讓我見一見他嗎?”
“你是來救他的?”賀驚雲的語氣有些凝重,宋靜語覺得心頭仿似有千斤重石砸下來,卻還是堅決的回答,“是!”
“你明明知道,沒有人能救他!”他的音量微微抬高,眉峰擰成一團。
這是他暴怒之前的征兆,宋靜語深知他的脾性,卻還是低聲下氣道,“我知道救不了他,但我可以陪他一起死!”
“你說什麼?”他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的令她抽了口冷氣,然而,經曆過無數次的生死,她覺得這一點疼痛對她實在是微不足道,所以,她的臉上綻出個淡淡的笑容道,“驚雲,如果你念在我們一同長大的情份上,就成全我這次吧。”
賀驚雲的薄唇緊緊抿住,風雲凝聚的眸底是一覽無遺的憤怒,仿如暴風雨即將到來,又似海嘯即將壓下。
然而,她似乎感覺不到這絲強大到可以夷平一切的怒氣,隻是用那雙清澈見底的眸子看著他,這平靜如湖麵的目光令賀驚雲腦海裏竄起許多的回憶,他們的初次見麵,他們相擁共舞,他們在西湖斷橋上追趕,他們在賀家祠堂裏傳遞的情詩,一切一切,似母親的手溫柔撫摸,令他胸口的悶氣漸漸消散,眸中的風暴也漸漸淡化。
良久良久,他拉著她出了皖軍的包圍圈,行至前方無人的小土丘旁無奈的問,“你真的決定要跟他一起死?”
“是的!”
她依然毫不猶豫,回答的堅決無比。
賀驚雲閉上雙目,似在艱難的思慮什麼,等了足有一刻鍾,他才問,“如果可以救他一命,你願不願意?”
“當然願意!”
聞言,他睜開了雙眼,凝視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那好,隻要你肯跟我走,並答應永不再見他,我可以饒他一命。”
宋靜語怔了怔,繼而苦笑道,“驚雲,你明知道,我的心已不在你那兒,這樣有意思嗎?”
“有沒有意思我心裏清楚,你隻能說願意或者不願意!”他的話語帶著絲霸氣,令人不敢反抗,宋靜語抬頭看著他,覺得記憶中那個玩世不恭的少年似乎已經遠去,而眼前的男人,隻是一個和那少年同名同姓的將軍罷了。
不覺有些感傷,是歎上天的安排還是命運的無常她不清楚,隻是無端覺得有些開始終究是錯了,想要重回正確的軌道已是不能。
所以,她歎了一聲道,“隻要你肯放過他,我怎樣並不重要!”
賀驚雲震驚的望著她,如果說方才的問題隻是試探,那她此刻的回答卻是對他最殘酷的懲罰,天知道多少個日日夜夜他都在回想與宋靜語的點滴回憶,帶著賀家的傷痛投身戰場,付出比常人多十倍甚至百倍的努力,隻為有能力重振賀家聲望和保護她歸來而已,可他換來的竟隻是這樣一個答案,這是他愛了十幾年的女人嗎?他們分開不過短短四五年而已,她的心就徹底遺落在那個人身上了嗎?
他不敢回答這些,更不敢開口去問,眸底隱藏的悔恨卻顯而易見,早知如此,他當初就該從常陽把她帶走,也許那時她的心還在自己身上。可惜世上並沒有後悔藥,她終究是背棄了他們的諾言,終究!
雙拳漸漸握緊,他用了極大的努力才平息了心頭席卷而來的憤恨,移目望向那兩座陡峭山峰中如被利刀劈開的那條狹長的甬道,血紅色覆蓋了他的眼膜,卻被他強行拉下的眼皮完全遮蓋,再睜眼時,隻剩一望無底的平靜道,“記著你說的話!”
然後,他帶著她返回陣前,向著那黑麵男子說,“黑叔,赤峰已經拿下,放裏麵的人走吧!”
“你說什麼?”黑麵男子雙目圓睜,有些難以置信。
“我說,放步楚華走!”
賀驚雲的語氣那般堅決肯定,令人不容有疑,黑麵男子疑惑的掃了站在他身後的宋靜語一眼,猶豫著問,“驚雲,你可是考慮清楚了?”
“黑叔,任何事都由我自己扛著,您不用擔心!”然後,他抬起手臂,大喝一聲,“全軍讓開一條道路,讓常軍撤離!”他的聲音洪亮有力,在寂靜的夜中愈發響徹雲霄,回聲不絕,赤峰內外到處回蕩這縷聲線,經久不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