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秀才軍出奇計一時遭際 兒女情再題詩對麵勾挑(1 / 3)

詞雲:

麵剝皮消,身枯力憊,胸中才學應還在。有時言聽計相從,匹夫往往遭封拜。性自生情,美誰不愛,秋波緊緊連眉黛。不須撮合不須排,做來都是風流態。

右調《踏莎行》

鳳儀進京且按下不題。卻說昌全同了杜氏,隨著差人一路曉行夜住,到了燕京,又出潼關,受盡了萬千辛苦,曆盡了無限風霜,過了許多日月,方才到得邊塞。差人尋個客店住下,就打帳次日到帥府去投到。因對昌全說道:“明日要投到了,凡事你須早早打點。若不打點停當,明日就要吃苦。”

昌全聽說心慌,隻得備下一副厚禮,尋人通進。然後次日同了差人投到。總兵周重文,果然心照,看了來文,就便批準。又給了回文,因說道:“既是來軍路上受傷,不便行責,且填冊編入隊中。若後日有功準贖。”昌全忙磕頭謝了出來,少不得備酒請請隊伍中這些弟兄。又隔了兩日,解差相別自回去了不題。

卻說這隊中人,見昌全原係秀才,是個斯文人,便不十分難為他。凡有書寫之事,俱是昌全出力效勞。若是昌全有甚粗重之事,眾人也盡來幫他。故此昌全與杜氏倒也相安,還不吃苦。不覺過了年餘,各營中兵丁皆知昌全會寫,或是告假,或是告病,或是請糧,或是請給衣甲,各樣手本皆來求昌全書寫。寫法又端楷,文法又清白,這總兵周重文凡見了,以為情理允合,又不礙法,無不準行。因暗想道:“軍營中這些蠢健兒,字多不識。不知這些手本,都是甚人寫的?每欲差人訪問,又因軍事縈心,每每混過了。”

忽一日,有個兵丁吃多了,酒醉得狂橫起來,逢人便打,遇物便搶。有人稟知總兵周重文,遂傳令叫次早綁了拿來。這兵丁半夜酒醒,知道將主拿他,嚇得魂不附體。心下想道:“將主最惱酗酒、撒潑,這拿去莫說砍頭,就捆打也是個死。”因知昌全寫的手本好,遂連夜來見昌全,要求他寫個手本開豁、開豁。

昌全因問道:“你家中有老母否?”兵丁道:“已死久了,一向孤身,隻到數日前,方才討得一個妻子。”昌全道:“可曾請受妻糧?”兵丁道:“尚不曾。”昌全道:“既如此,便有生機了。”因寫了一個手本與他,又吩咐他道:“你隻說窮軍壯年無子,恐絕了宗祀。昨幸討了一名軍妻,隻為生子有望,宗支不絕,心下歡喜,多吃了兩杯。一時醉渾了,犯了老爺之禁。醒來追悔不及,自應甘死,但求老爺天恩,寬限幾日,容犯軍遣去了妻子,燒化了祖宗牌位,再來領死,就是老爺法外之恩了。”

那兵丁記熟了,到次日,牢子綁了來見總爺。周重文一見,就大怒罵道:“好大膽的奴才!本鎮一向酗酒有禁,你怎敢故犯?不殺不威。”叫刀斧手伺候。兵丁慌忙稟道:“小人有個下情,求老爺尊目觀看。”一麵牢子就替他將手本呈上,他一麵就將昌全吩咐的言語哀哀哭稟。周重文耳朵裏聽了,已有三分動情。再將手本一看,隻見上寫道:

為懇恩寬法緩死事:

窮軍上孤下獨久矣,昨廣老爺聿來胥宇之恩,新娶一名軍妻,以為內助得人,添丁有望,一時快心,多飲狂樂,遂舞蹈不知誤犯老爺之禁。悔之無及,死複何辭。但以喜招愆,不勝痛恨。求生得死,情實可憐。惟求天恩暫寬死限,容窮軍先安妥三日之妻,然後受一刀之苦。則感恩法外矣。不勝哀鳴之至。

周重文看完,惻然半晌,方問道:“你新娶婦,果是真嗎?”兵丁道:“合營皆知,怎敢說謊。”周重文道:“既係新娶貪飲,情猶可恕。饒你這一次,若再犯酗,定然不饒。可放了綁。”兵丁被放,叩頭不已。周重文道:“罪便饒你,你可實說,這個手本是誰人替你寫的?”兵丁道:“是央昌全寫的。”周重文又問道:“這昌全可就是去年奉旨,鬆江府華亭縣勾來的那個軍犯嗎?”兵丁道:“正是他。”

周重文聽說,即放去兵丁,隨著人去叫昌全。不一時昌全叫到,周重文因問道:“你到軍中,本鎮並未曾審問你的來曆。你今日可細細說明,本鎮便好量才任事。”昌全見問,隻得叩頭稟道:“犯軍自幼讀書,已入泮宮。隻因祖係軍籍,未曾除名。故蒙明旨勾來,充實邊庭。因此得在老爺軍前效走狗之勞。”

周重文聽了,歎息道:“原來你是個文人出身,故寫得這些手本,入情合理。本鎮素重斯文,怎麼將你來作踐?你從今以後,可隨在本鎮左右,料理文籍。不必又去隨行逐隊了。”昌全連忙拜謝。自此昌全遂日日在內衙料理這些文冊,並一應來往的書柬四六,俱是昌全作稿,周重文見他文理清雋,甚是喜歡。向日這些同班的朋友,見本官重他,都來奉承。昌全俱不在意,隻是小心奉公守法而已。

忽一日,報關外緊急,別鎮守將,俱紛紛戰敗。周重文見報,未免驚慌。欲要救應,又一時無良策、良謀;欲不救援,又恐朝廷責其觀望不前之罪。便悶悶不悅。昌全揣知其意,即乘便獻一策道:“今敵人遠來,又連連殺敗各鎮。定然驕橫侵犯。今老爺若領兵去救,不須與他明戰,隻消伏兵在亂石林後,伺他兵過,從中衝出,使他首尾不能相顧,便自然大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