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矜雲反問:“你呢?”
耕煙怔了怔,道:“我想,還是回家鄉吧。”
“你的家鄉在哪裏?”
“比回鶻更遠的北方。”
“你還想瞞我到什麼時候?”
耕煙愕然。
“茗駿已經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我了。”
“哦。那又怎樣。”
白矜雲從懷裏掏出一件東西,遞到耕煙麵前。她低頭看去,赫然竟是她弄丟的流光石。
“為何會在你這裏?”
“當日,山洞坍塌,場麵太混亂,我揀到的,卻沒有來得及交還你。便是這石頭,將你帶到我身邊的,對麼?”
“哦。那又怎樣。”
再次重複這句看似寡淡的話。實則是因為她根本不知道還能夠再說些什麼。
白矜雲扶著耕煙的肩,看定她:“你還記得,在去洛陽之前,你曾經和我說過什麼?”
“什麼?”
“你說,已經失去過一次,不想再失去一次,不想遺憾終生。”
“唔——”
“那麼,現在呢?”
“白大哥。”耕煙勇敢的仰麵望著他,那銳利的眼神,倒叫白矜雲有了閃躲之意:“過去發生的事,你忘得掉麼?逝兒姑娘為你而死,你能當作什麼都沒有發生麼?墓碑上刻著,你的心裏也刻著,你的妻子,到底還是她。是不能比較,不能替代的。而我,慕容天晴帶給我的那段記憶,一樣,是擦不去的。我們都無法對往事釋懷,就算在一起,也未必是幸福。”
白矜雲張口結舌。
“就算我們的心裏還有對方,但這樣,或許才是惟一的,也是最好的結局。”
低頭時,一顆淚,落在手心的流光石上。
心頭一緊,隨即又緩下來。
這或許就是命。
命中注定。
那石頭開始散發出奇異的光。灼灼的,刺痛人的眼睛。白矜雲不清楚個中隱秘,慌忙的拉緊了耕煙的手。或許,惟有在那個她以為脫離了塵世的空間裏,那麼一個短暫的瞬間,她握緊了他的手,是僅有的一點貪念和勇氣。
醒來時,他們靠在一起,在一處山色瀲灩的野地裏。有撲鼻的泥土潮濕的氣味,以及嫩草的鮮香。成群的馬兒在遠處奔跑,馬蹄的聲音優雅而歡暢。
這裏是劍氣山莊後山的馬場。而這一天,正巧是莊主薛印山舉辦壽宴的前一天。有新入門的小弟子在山坡上飛快的跑著,一邊揮手一邊喊:“白師兄,師父正找你呢。”
白矜雲站定了。恍如隔世。
耕煙亦明白過來,但他揣測到白矜雲此刻的想法,卻並不讚同:“命運天定,你是無法逆轉乾坤的。”
“如果你的出現是一場意外,那麼,試一次又何妨?”白矜雲從容的笑道。耕煙已經好久沒有看見他這樣自信這樣溫暖人心的笑容了。她於是也跟著,笑了起來。
劍氣山莊。
薛印山在書房裏,和白矜雲記憶中一樣,他交代他一些如何招呼賓客的事情,言語甚殷勤。仿佛叮囑了這一次,以後,便再無機會了。
白矜雲心中狐疑。
“師父,弟子有一事,不知當講不當講。”
“你說。”
“蔣世安覬覦莊主之位已久,弟子知道,明日,他將在壽宴上對師父下毒手。”
已經顧不得自己的言辭是否合理,是否可信,心裏頭惟一想的,就是阻止師父被殺害,阻止他飲那一杯致命的酒。
薛印山臉色大變。
“你為何知道?”
白矜雲撒了謊:“弟子在無意間偷聽到蔣世安與親信的談話。”薛印山不做聲。白矜雲又說道:“青鸞劍也即將被人盜走,請師父速速加派人手,看好藏劍室。”
“知道了,你下去吧。”薛印山卻似乎並不緊張此事,隻是淡淡的擺了擺手,白矜雲心中納罕,還想再說什麼,但卻緘了口。
走到門邊,薛印山卻又出聲叫住他:“雲兒。”
“是。師父。”
“你過來。”
白矜雲愣了愣。走過去。
薛印山道:“也許,我應該現在就告訴你。”隨後,薛印山在書桌麵前坐下,那椅子,和薛印山臥房裏的椅子一樣,把手上雕著龍頭,而那龍頭與椅身也是可以分離的。更讓白矜雲驚愕的,是薛印山從裏邊掏出了幾粒金色的藥丸。
這藥丸,和當初薛如珩發現的一模一樣。
“你知道這是什麼嗎?”
白矜雲搖頭。
“這叫五毒續命丹。它可以用於抑製體內的某些致命的慢性巨毒。也便是說,服用藥丸者,須得本身就中了無可救治的奇毒,以此作為延長壽命的途徑,否則,這樣的藥丸憑空吃下去,亦會置人於死地。”
“師父——”
“這藥丸是蔣世安給我的。也隻有他,才知道藥的練製方法。”
“師父,您,中了毒?”
“是的,我所中的毒,也是蔣世安所下。每次毒發,痛不欲生,且狂性大發,須得以鐵鏈鎖著,以刑具相逼,方能減輕我所受的痛苦。”
白矜雲想起後來發現的密室,那些刑具,原來就是如此的用意。他顫著肩,問:“蔣世安,他太狠毒了,他這樣做,是為了師父您的莊主之位麼?”
薛印山點頭:“沒錯。他的目的,是要我在壽宴當日,向全天下的人宣布,交出劍氣山莊莊主一位,並且,將青鸞劍的秘訣告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