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前日本的軍事教育體係
閱讀二戰中有關日軍的文章,特別是日本人寫的東西時,在介紹某人時經常能看到在後麵打上括號,裏麵是“陸士 × × 期”或者“海兵 × × 期”的注解,這在其他國家似乎是不多見的。其實這種注解在某種程度上解說了日本陸海軍的一種特性。
“陸士”的全名為“陸軍士官學校”,“海兵”的全名為“海軍兵學校”。這兩個名字就有點費解,首先為什麼叫“士官學校”呢?中文中“士官”的意思是“軍士”,也就是英語裏的那個“sergeant”。而日語裏的“士官”卻是“士兵”的反義詞,就是“軍官”的意思。Sergeant在日本軍製中叫“軍曹”。
中文資料裏一般把“海軍兵學校”翻譯成“江田島海軍學校”,這是因為海軍兵學校在廣島縣的江田島的緣故。但這種翻譯方法有時會給人一個是不是還有其他的什麼海軍學校的錯覺。“兵學校”並不是“培養士兵的學校”,而是學“兵學”的學校。兵學指的是“用兵之學”,就是“軍事學”的意思,所以“陸軍士官學校”意譯成中文就是“陸軍軍官學校”,而“海軍兵學校”就是“海軍軍事學校”。
日本軍隊的軍事教育體係看上去令人眼花繚亂:光陸軍就有陸軍士官學校、陸軍大學校、陸軍幼年學校、陸軍憲兵學校、航空士官學校、陸軍經理學校等不下十幾所,海軍也不比陸軍少。但實際上認真考察一下,日本軍隊的教育體係其實是很簡單的,下麵介紹一下日本軍隊的軍事教育體係。
日本陸軍教育的中心是“陸軍士官學校”(以下簡稱“陸士”), 海軍教育的中心是“海軍兵學校”(以下簡稱“海兵”),這是日本陸海軍培養各自軍事主官的唯一學校。說是唯一,是因為幾乎所有其他的日本軍事學校都隻是陸士海兵的補充和延長,要當陸海軍軍事主官的唯一渠道就是從陸士或海兵畢業。
陸軍士官學校的起源是明治元年(1868年)在京都設立的“兵學校”,這個“兵學校”第二年遷到大阪,改名為“大阪兵學寮”,1871年又搬到了東京。1874年明治政府正式製定了《陸軍士官學校條例》,在市穀台以兵學寮為基礎組建了陸軍士官學校。翌年2月首期學生入學,這個時候的學生後來被稱作“舊 × 期”。這時候采用的是法國式教育製度,學生被稱為“士官生”,來自軍隊。學製按兵科不同而大有區別,步兵和騎兵是兩年,炮兵、工兵一開始為三年,第二年改為四年,到1881年居然改到了五年。因此在晉升為少尉以後還在學校裏,也被人稱為少尉學生。
1871年法國在普法戰爭中失敗以後,日本人把軍事學習的對象改到了普魯士。從1887年開始陸軍士官學校正式采用普魯士方式,一個重大的改變就是廢除了士官生製度而代之以“士官候補生”製度,這個製度從1889年開始,那年入學的學生重新從第一期開始計算,在這以前的畢業生就被稱為“舊 × 期”。
“士官候補生”製度是普通中學畢業生(日本的舊製中學相當於現在的高中)進校後首先作為一等兵到基層部隊當兵,半年後升為上等兵,而陸軍幼年學校畢業生則在這個時候直接作為上等兵到部隊,三個月後升為伍長,再過三個月晉升軍曹後進入學校正式開始學習。按兵科不同學製略有不同,一般在一年半左右畢業。畢業後軍銜升為曹長回原部隊,一般半年後正式被任命為少尉軍官。
海兵的由來是從1870年明治政府模仿幕府的“長崎海軍教習所”在東京築地開設的“海軍操練所”開始,第二年操練所改名為“海軍兵學寮”,到1876年改名為“海軍兵學校”。1888年搬到了廣島縣的江田島,在東京的海軍兵學校原址上辦了海軍大學校。
陸海軍的“兵學寮”幾乎同時設立,但海軍改名字比陸軍晚了兩年,這麼一來“士官”這個詞已經被陸軍用了去,隻好湊合著用“兵學”這個學究氣十足的詞了。其實陸軍有點怪,除了“陸軍士官學校”這個校名之外再也不用“士官”這個詞,用“將校”這個詞。可是海軍除了學校名用不了“士官”以外在其他場合則是大量使用這個詞。海軍少尉是“士官”,海軍大將也是“士官”。
和陸軍一樣,日本海軍在一開始也是采用的法國式教育,但海軍的轉型比陸軍更早,從海軍操練所設立開始就從原來的法國式教育轉到了英國式。1873年開始英國派出以後來一直做到北美艦隊上將司令官的道格拉斯(Douglas,Sir Archibald Lucius)少校為首的34名教官來日本,英國人在日本一呆就是17年,合計69人次,而道格拉斯本人就在日本呆了兩年。
日本人辦這個海兵學校是很認真的,認真到了什麼程度呢?為什麼海軍兵學校會搬到江田島區就能夠說明問題了。隨著經濟的逐步繁榮,海軍省認為學校辦在繁華的東京會引起學生們思想墮落,所以才找了這個當時是鳥都不來做巢的廣島荒島,遷校之前還和當地豪紳簽訂了一個名為《江田島取締方始末書》的合同,裏麵規定在江田島指定範圍內不得有“猥藝醜行”,就是說不能開娼館妓院,以保持教育環境。而一直到1945年日本戰敗為止的57年間江田島還確實是做到了這一點。至於到後來設施被美軍接收,飛燕流鶯從全日本和全世界各地雲集江田島,繁榮娼盛則是以後的事情了
和陸士不同,海兵的學生沒有先到部隊的做法,而且進校就是海軍一等軍曹。學製一開始是三年,從1927年開始延長到四年,然而隨著戰爭的擴大又逐漸減短,最後減到了兩年零四個月。畢業後的身份是少尉候補生分配到專門的練習艦隊,經過半年左右的遠洋航海和訓練以後任命為少尉軍官。
幾乎世界上所有的軍事學院都是訓練艱苦和管理嚴格的,對學生的要求都相當高。但陸士和海兵則嚴格得有點出奇,軍事院校喜歡給學生的在校成績排上名次來刺激學生的上進心,像道格拉斯?麥克阿瑟就曾經以所有功課ALL A的成績在西點軍校首席畢業。日本的陸士和海兵也是這樣,不同的是陸士和海兵的畢業成績基本上能左右畢業生們一輩子。
日本軍事院校對畢業生畢業成績的這種幾乎近似於變態的重視來源於明治初期日本軍隊組建時的實力構成。當時有“長州的陸軍,薩摩的海軍”這一說法,就是出兵支援朝廷倒幕的兩大主要力量長州藩(現在的山口縣一帶)和薩摩藩(現在的鹿兒島縣一帶)在明治年間掌握了陸軍和海軍。參加甲午戰爭和日俄戰爭的主要陸軍軍人全部出身於長州,而海軍軍人則全是鹿兒島的。為了打破這種門閥製度,在陸士和海兵實行了“分數麵前人人平等”的方針,目的是不拘一格選人才,消滅地方出身的山頭。但是隨之而來的就是後來被列為日本軍事失敗原因之一的軍隊人事僵化,論資排輩,學曆至上這個缺點。
陸士畢業生隻有成績在前麵20%的才有報考陸軍大學校的資格,也就是說位置在下麵80%的畢業生不管他們今後的表現如何,一般也就隻能停留在中佐上,極少數幸運兒能夠升上大佐,而將軍除了戰死以後的“特進”晉銜以外,則幾乎是不可能的。海軍就更加變本加厲了。
陸士的畢業名次是不公布的,隻有陸軍省人事局和參本總務部才知道。當然大家基本上都知道自己大概在什麼位置,但除了拿到天皇禦賜懷表的前五名之外,其他人對自己到底是第幾名並不確切知道,所以陸軍可以利用這一點作弊,像挑起事變的石原莞爾就先後在陸士和陸大兩次被學校人為拉下名次,所以日本陸軍有不少位像挑起盧溝橋事變,最後在英帕爾戰役中一敗塗地的牟田口廉中將那樣到了戰後大家都奇怪這種人怎麼爬上了將軍的位置。但評論起日本海軍將軍時除了這人是用非所長或者所長已經落後於時代之外,對其作為將軍的素質本身提出疑問的還不多,這是因為日本海軍的這種名次排定更加嚴格,更加透明,一般在名次上作不了弊,當然隨之而來的就更加僵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