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汪立誌回村了。他把東西放回家就直往方寧家來。方氏自然是熱情招待,方寧也衝他打了個招呼就去放鴨了。
汪立誌心不在焉的跟方氏寒暄一會兒,便脫身來到河邊。沉著一張臉,默默不語的看著河水出神。
“小叔,你怎麼了?”方寧關切地問道。
汪立誌一聽到“小叔”二字就煩躁,悶悶不樂的接了句:“誰是你小叔,杜朝棟才是你叔。”方寧不明白他為什麼發火,抿嘴笑了笑沒再說話。汪立誌偷眼瞥了一眼方寧,心裏不自覺的湧上一股酸澀和欣慰,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她已經從昔日的野丫頭長成了一個亭亭玉立的少女。初夏的河風吹起她額前的黑發,露出光潔的額頭。兩道彎眉之下,那一雙烏黑的眸子發出明朗的光芒。挺俏的鼻梁下是一張花瓣似的唇,這張嘴會讓他開懷大笑,會讓他氣得跳腳。還有那兩頰上鎖芯淺淺的笑渦。為什麼,他沒有早些發現呢?汪立誌越想越難受。可是,即便早些發現又如何呢?難道他真的能阻攔姐姐的姻緣嗎?
這一刻,他徹底理解了,有緣無分這四個字!
汪立誌悶悶而來,又沮喪而歸。方寧一家人都摸不著頭腦,不過想到他這人十分孩子氣眾人也就釋然了。
老宅的一幹人仍在鬧騰。陸氏終於撐不住壓力回娘家去了。沉寂了幾天後,何氏便帶著兒子兒媳婦去鎮上鬧事要求陸家給個說法。當然,她也來找方氏和杜朝南,方寧早得到消息,讓爹娘躲出去了,開玩笑,他們家才不趟這渾水。
方寧沒能親眼看到那副壯觀場麵,不過,很快就有村裏的百事通將那日場景重現。何氏說陸家的人騙婚,非要對方賠償。陸家的人一口堅定自家姑娘名聲清白,那些話都是別人編排的。兩幫人先是吵再是罵,何氏撒潑,陸氏的娘也撒潑,而且那潑撒得比何氏還花樣百出。何氏這次由全村出名上升到了全鎮出名,連帶著整個杜家的知名度也上升了,直接地影響到以後孫子孫女的婚事,這也讓王氏孫氏後悔不迭。
宋老財在家裏評價道:“這個老家夥是用米湯洗臉,糊塗到頂了。這事遮掩都來不及了,還去大鬧,以後有她哭的。”
宋喬聽完也是忐忑不安,他生怕父親因為此事對方寧的看法不好。便結結巴巴的辯解道:“爹,我覺得這事跟三房沒關係,他們家已經分出去了。”
宋老財眉毛一挑,唏了一聲,咂著嘴道:“我說荷生你最近可不對勁啊。你咋什麼事都能往杜家那丫頭身上繞?”
宋喬翕動著嘴唇,低頭看著腳尖不說話。
宋老財語重心長地教誨道:“你得端起架子來,別一副沒見女人的沒出息樣兒。”
因為老宅的人另外有了對手,方寧一家是前所未有的清靜。一家人整好東西,養足精神,準備著收麥子。
天氣越來越熱,村民們又開始習慣性的在外頭乘涼侃大山,於是宋喬再在村裏走動就不顯得那麼突兀了。
隔了幾天,他再次來到河窪看月光下的大河了。次數來多了,倒真是碰到了方寧。
兩人站在皎潔的月下光下兩兩對望。宋喬本來有滿肚子的話說,可是此刻就像是骨頭卡著喉嚨一樣,怎麼也說不出來。
他憋了半天,最後嘣出一句:“我不是偷魚的,我是來看河的。——河隻有這兒才有。”
方寧忍不住笑出聲來,她看了一眼天空的圓月,點點頭道:“今晚的太陽真好。”
宋喬心砰砰直跳,根本沒聽清她說什麼,隻是一個勁的點頭附和:“對對,又圓又亮。”
方寧:“……。”她覺得這個時候的他似乎比以前可愛多了。
兩人再度同時沉默。宋喬覺得自己必須得說些什麼,他想了半晌,終於勉強找出一個出口:“你大伯他們還來鬧事嗎?”
方寧搖搖頭:“暫時不鬧了。”
宋喬這會兒終於找到了自己的聲音,清清嗓子接道:“你什麼也別怕,理站在你們這邊。有什麼事可以來找我,實在不行,我們就去衙門說個明白。——其實衙門沒那麼可怕的。”他停頓了一下又低聲說道:“其實我家也有過這種事,那時我娘剛去世,柳柳才兩三歲。那些族人是無所不用其極,其實,那時我們家已經沒什麼錢了,都被我娘和外公外婆生病花空了。可他們不相信……。”
方寧聽著他的傾訴,他的聲音猶如泉水一樣舒緩平靜。說到中間,宋喬的話鋒突然一轉道:“我爹這人最重子嗣,所以我娘臨去時才讓我們改姓。……小木頭小時候腦袋燒壞了,我家就我一個能頂事……我是不能當上門女婿了。”
方寧插話道:“這麼說有人想招你當上門女婿嗎?”
宋喬不禁有些泄氣,為什麼她就聽不明白呢?宋喬還想再說些什麼,就聽見靜寧在叫方寧:“四姐,你在那兒做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