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無顏一五一十地接下去道:“金烏門的門主,也就是當年黑道上第一煞星,這個人號稱‘醉金烏’,姓雲名中玉,的確是個極難招惹的厲害人物,誰要遇上了他,算是注定了覆滅的命運。在那場海島登陸逐死之戰裏,烏雷一幹人全數瓦解冰消,不樂島乃二度易主,成了‘金烏門’的天下。”
海無顏眼睛裏交織著一種隱隱的憂傷,不可否認,其中更含著幾許仇恨。
“這個‘醉金烏’雲中玉無疑是一個極為可怕的人物,而他手下的三個徒弟,毋寧更是窮凶極惡,較乃師猶有過之!”
朱翠微微點頭道:“這三個人必定就是今天不樂島上的三位島主了。”
“不錯,就是他們。”海無顏喟歎了一聲,又道,“你也可以稱呼他們是三位幫主,因為今天不樂島就是不樂幫,不樂幫也就是不樂島。總之,不樂島自從被金烏門盤踞以後,近百年來,在雲中玉與他那三位得力弟子的經營之下,稱得上固若金湯,官兵雖然出剿了幾次,每一次都慘敗而歸,隻得聽由他們坐大,而橫行至今了。”
“原來是這樣,”朱翠遺憾地道,“如果這些人心存社稷,有心鏟除當今這個昏君與那群無法無天的太監,該是多麼好,偏偏他們……”
海無顏苦笑道:“我也是這麼想,事實上,這數十年來,他們做的壞事也太多了。在他們曆來勒索下手的對象裏,固然有很多是富而不仁的奸商巨賈,卻也多的是富而好施或為官清正的善良好人。這種不分善惡黑白一律施以毒手迫害的作風,實在是令武林正直門派所不齒,萬難苟同!”
“但是,卻沒有人出來主持正義!”朱翠憤憤地道,“已經快一百年了,他們還在繼續為惡!”
海無顏輕輕一歎道:“事實上並非如你所說。據我所知,這百年來,有很多武林正直人士前往不樂島興師問罪,奈何,他們一個個卻是去而無還。”
朱翠一驚道:“你是說……”
“他們都是自尋死路!”海無顏冷冷地笑道,“我這麼說,絕對沒有一點是在長他人誌氣。你是沒有親身去嚐試過,他們實在是極厲害的一個組織,如果說有人曾經登上過不樂島,親手拜領過三位島主的蓋世神功而還能夠活著回來的,就我所知,近年來隻有一個人!”
“這個人是誰?”朱翠迫不及待地追問道。
海無顏微微一頓,漠漠地道:“那個人就是我!”
“啊,”朱翠一驚道,“這麼說,你身上的傷……”
海無顏黯然地點了點頭:“你猜得不錯,我的傷就是在那一次不自量力身登不樂島時留下來的。”
朱翠苦笑了一下,很是同情地道:“也許我不該問這句話,可是心裏實在很奇怪。因為據我所知,這‘一心二點三梅花’三種罕世的武林失傳的內功手法,最歹毒惡,一經中人,這個人非死不可,萬難逃得活命,隻是海兄你……”
海無顏點頭道:“你的見解不差。其實何止是你,我想在不樂島上的那三個老怪物,也定然以為我早就死了。我之所以還能活在人世上,確是一個奇跡,當然,這也與我過去二十年來所練的功夫有關,哼!總有一天,總有一天……”
他雖沒有明顯地說出“總有一天”要如何,然而那雙眸子裏所隱現的湛湛神光,似可說明了他複仇的決心意誌。
朱翠顯然又明白了一件事。她緩緩地點著頭道:“這麼說,你不願意在時機沒有成熟之前與不樂島上的人見麵了!”
海無顏深湛的目光,緩緩移向朱翠的臉上:“我正是這意思,你知道為什麼?”
朱翠道:“當然是怕他們對你窮追不舍,可是?”
“你又猜對了!”海無顏苦笑道,“如果他們知道我至今仍然活在人世,必定不會放過我的。據知,當年他們初登不樂島時,醉金烏雲中玉就曾經說過這句話,他們絕不容任何一個外人能夠生離該島,多少年來,他們始終貫徹著這句話,但我是一個例外!”
朱翠眨了一下眸子:“那麼,你打算什麼時候再見他們?”
海無顏冷笑道:“早晚會有這麼一天的,你等著瞧吧!”
朱翠輕輕一歎道:“我真有點兒想不通,以海兄你這麼傑出的一身武功,竟然也會……”
“這就正所謂是‘強中更有強中手’了!”提起這件事,海無顏似有無限遺恨,冷冷地道,“公主你也許對這三位幫主還不清楚,我確信如果單打獨鬥,我並不會輸給他們其中任何一人,但是如果他們一經聯手,施展出他們得自師授又複自創的那一套‘醉金烏’手法,可就所向披靡,無人能夠抵擋得住了!”
“醉金烏?”朱翠顯然還是第一次聽說這個名字。
海無顏對這三個字卻是熟悉的。
“這是一種極罕見極奇異的武術招法,發明這種招法的人,就是剛才我說過的雲中玉,也就是現在不樂幫三位幫主的師父。”他繼續說道,“談到這套招法,確實稱得上曠絕今古的奇怪招法,為當年雲中玉身處大漠,每於日落時,見群鷹戲空,襯以大漠風沙海市蜃樓,才創造出來的一種奇怪招法。其特點是,一經施展出來,隻見晃動的人影,而不見本來的人身,實中有虛,虛中有實,令人防不勝防!”
“我就是在這套招法之下落敗負傷,險斃當場的!”他歎息了一聲,悵悵地移目窗前,“這已經是多年以前的事了,這麼多年以來,我無時無刻不在思索著如何去破解那一套招式的方法,然而,直到如今,好像還沒有什麼具體的心得。”
朱翠奇怪地道:“你還記得對方的招法?”
“我不會忘記的,”海無顏苦笑了一下,“這些年朝思暮想,我確信我不會忘記當時動手對方所施展的任何一招,一套‘醉金烏’手法確是我畢生少見的高招,然而,總有一天,我會想通破解方法的,等著瞧吧!”
朱翠點點頭道:“我相信你會的!你還沒有告訴我,關於那三位幫主的一切。”
“我現在正要告訴你。”海無顏臉上交織著沉痛與隱恨,喃喃道,“這三個人,說起來,如今都已是年過七旬的老人了。年齡最長的一個因為喜穿白色長衣,人又瘦高,輕功極佳,所以人稱‘白鶴’,他的名字叫高立。這個人輕功之佳,舉世罕匹,你若遇見他,要特別小心!”
朱翠重複了一遍白鶴高立這個名字,記在心裏。
“第二個是個女的!”海無顏緩緩地接下去道,“這也是個可怕的人物!”
“你可知她的名字?”
“當然知道!”海無顏頓了一下道,“名字很怪,叫風來儀,人長得很秀氣,因為擅駐顏之術,所以雖已是過七十的人了,看起來還年輕,一頭發絲又黑又長,這人生平最最自負的倒不是她的一身傑出武功,而是她自認別人不及的文采。”
“這倒是件很特別的事!”朱翠奇怪地道,“這麼說她的文學造詣很高了?”
“也許是吧!”海無顏微微一笑道,“有關她的傳說,江湖上倒是時有所聞。據說她與人對敵之前,常喜賣弄一番文字,諸如詩詞歌賦,琴棋書畫,她好像無所不精,常常喜歡出一個題目考一考對方,對方如果能答出來,對了她的口味,那麼她非但不殺對方,卻常常還有恩賞,如果對方答不出來,或是答出了卻又不對她的口味,那個人,就會為自己惹下了殺身之禍。”
朱翠一驚道:“天下居然會有這種事情,真是第一次聽說!”
海無顏道:“正因為這樣,所以她得到了‘妙仙子’這個綽號。”
朱翠微笑道:“這個人倒是一個很有意思的人!”
海無顏道:“聽來好像是這樣,但是你千萬不要因為這樣就對她疏於防範,事實上正因為她有這種怪異的嗜好,才證明這個人更具有危險性。”
“這又為什麼?”
海無顏道:“據說她文學根底深博,所擅詩詞,很多是不見經傳的前人枯澀冷句,以之示人,別人十九不知所雲,為此而罹致殺身之禍,豈非是冤極,所以有人形容她是不樂幫三位島主中最危險的一個,說起來一點也不過分。”
朱翠喟歎一聲道:“如非是你說起,我真是難以想象。真是世界之大無奇不有了!”
海無顏苦笑道:“不樂島,不樂幫,再加上不樂之捐,已經荒天下之大唐,怪在三位島主的奇異作為,更有過之。看起來未來天下武林勢將為這三個荒誕的怪人攪得一塌糊塗,雞犬不寧了!”
朱翠想了想道:“三位島主,你才說了兩個,還有一個又是誰呢?”
海無顏道:“最後這人也是一個難惹的魔頭,這人姓宮叫一刀。”說到這裏他長長歎息一聲,苦笑了笑,“提起這個宮一刀,江湖上也有一項傳說。”
“傳說些什麼?”
朱翠實在已被這三個怪人的離奇傳說深深吸引住了。
“傳說這個宮一刀,原本是一個非常頑劣不馴的少年,雲中玉將他收入門中後,因為愛他的質稟不凡,因材而授,乃把他最為心愛的一種‘氣波刀法’傳授給他;無奈這個宮一刀自恃才華,卻不肯虛心求教,刀法雖成,卻不能神入其髓,雲中玉痛心之下,自承失敗,竟然砍下了他一條臂膀。”顯然又是一件未曾聽過的怪事。
海無顏冷冷接下去道:“雲中玉斬下宮一刀一條手臂後,將之趕出金烏門,卻不料這個宮一刀在失臂被逐之後,竟然觸發了他的好勝要強之心。三年之後再入師門求師收留,已經練成了‘氣波刀法’,深獲刀中三昧,有一刀奔雷之勢。由於他習刀時滿腔悲恨,所以刀法上充滿了殺機,以後行走江湖,更是下手毒惡,而且第一刀總愛斷人手臂,顯然與當年他自己身受的斷臂之苦有關。這個宮一刀我曾領教過他的刀法,確是一個狠厲無匹的勁敵!”
朱翠輕輕一歎道:“不樂島上有了這三位厲害的島主,難怪無人能敵了!”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乃向海無顏道:“海兄你可知道這一次不樂島上來的人又是誰?可是你所說的三位島主之一?”
海無顏搖搖頭道:“不是的,這個人自稱‘無名氏’,是一個年輕人。”
“他的武功如何?”
“很高,”海無顏冷冷一笑道,“據說三位老幫主因年事已高,正在加速培植手下的接班人,這個自稱‘無名氏’的人,正是他們合力苦心所栽培出來的一個傑出弟子。”
朱翠恨恨地道:“看他出手狠毒的情形,也許比他三位師父更有過之,而胸懷機詐更有過人之處。我永遠也忘不了他對我所施展的詭詐,哼,要是我有幸能夠見著這人,非要他還我一個公道不可!”
海無顏道:“其實,公主要見他並不難。”
朱翠驚喜道:“海兄,你知道他的下落?”
海無顏點點頭道:“這正是我今夜來拜訪公主你的主要原因。”
朱翠喜道:“他在哪裏?”
海無顏道:“在一處叫美人莊的校書院裏!”
朱翠微微愕了一下,皺了一下眉:“原來這個人是個好色之徒。”
海無顏搖搖頭道:“這倒也並不盡然,也許那個地方正好適合他借以掩身,公主先不要小看了他!”
朱翠咬了一下牙,忽道:“海兄你可知道這個美人莊在什麼地方?”
“在東城‘三貝子大街’頭上,一看就知道了。”
朱翠霍地站起來道:“好,我現在就去找他!”
海無顏冷冷地道,“公主去找他幹什麼?”
“咦,”朱翠奇怪地道:“就是他和那個啞巴設計誘開了我,騙走了我母親和弟弟,我當然要去找他。”
“令堂與小王爺殿下,卻不在他那裏。”海無顏道,“就是你問他本人他也是不知道的。”
朱翠一時被他弄糊塗了。
海無顏冷笑道:“這就是不樂幫厲害的地方,在他們幫裏,永遠是神秘莫測,甲做的事乙休想知道,依我看那個啞童隻不過是設計把公主誘開現場,而下手擒捉公主家人的,隻怕又是另一夥人,說不定令堂與小王爺殿下等一行刻下已在押赴不樂島的途中也未可知,公主你冒失不得!”
朱翠想了想道:“雖然這樣,這個無名氏我也是饒不過他!”
海無顏道:“公主且莫要小看了他,我以為他在美人莊居留不去,可能別有用心,公主如貿然前去,著了他的道兒,豈不是大大地失策!”
朱翠憤憤地又坐了下來。
海無顏道:“眼前大內這幫鷹犬,顯然已與不樂幫的人接上了頭,我以為不樂幫絕不會把公主家人交給他們,雙方勢將有一場火拚,為公主計,正好坐山觀虎鬥,看看最後結果,再定取舍。”
朱翠苦笑道:“要不是海兄你這麼一提,我倒是沒想到這一層。唉!我現在真是有點兒心慌意亂,失了主意,依你的意思,我們下一步應該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