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無顏一聲冷笑,右手輕起,“噗”一聲,已抄住了長篙的尖端。
雙方力擠之下,這根竹篙頓時有如彎弓一般地彈了起來,侯騰哪裏挺得住這等力道?一下被彈起了半天之上,在空中他身子一個倒仰,成了頭下腳上之勢,原想將計就計,就勢拋進水裏,卻不知海無顏已防到了他會有此一手,右手抖處,這根長篙“嗤”地穿空直起,“噗!”一聲射了個正著。侯騰在空中慘叫了一聲,直直地墜落下來,吧喳一聲,水花四濺,大片的海水都被染紅了。
這條快船上共有五個人,剩下的三個人乍見此景,早已嚇得魂飛魄散,有了前車之鑒,這一次連向海裏逃的念頭也不敢再興,三雙腿幾乎是同時之間一齊彎下來,“撲通!”跪在了船上,一時叩頭如搗蒜般地討起饒來。
海無顏緩緩地走過去,打量著這三個人。
一艘船影已經移近過來,緊接桑氏母子縱身過來。
桑平道:“好了,都解決完了。”
桑老夫人看著地上跪著的三個人,冷笑道:“這群禍害留不得!”
說時正要縱身過去,海無顏橫身而阻道:“算了,就饒了他們吧!”
桑老夫人翻一下眼皮,忽然一笑道:“說得也是,此去不樂島還有老長的一段路,非得有人帶路不可!”
海無顏道:“那就正好。”遂向跪著的三個人道,“你們都站起來!”
三人聽說饒了他們,都喜出望外,紛紛叩頭站起。
海無顏遂道:“我們要去不樂島,你們就幫忙操船帶路吧!”
三人連聲說是,忽見桑老夫人縱身而前,各人大吃一驚,還來不及作出反應,每人背上又著了一掌,當時隻覺得身上一麻。三個人早已是驚弓之鳥,猝然遭受如此,俱都由不住鬼也似的叫了起來,相繼賴倒在地,鼻涕也似的,不肯起來。
桑老夫人嗬斥道:“再不起來,都活不成!”
這聲喝叫倒是真有用,三個人嚇得一個骨碌都爬了起來。
“你們聽著,”桑老夫人道,“我已經在你們每個人身上都點了死穴,十二個時辰之內,如未經我親手解救,都活不成。你們隻要好好聽話,小心把船駛到不樂島,一路上不生別的事,不玩花樣,我就為你們解開,要不然你們自己心裏明白……你們可聽明白了?”
三個人聽她這麼一說,嚇得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哪裏還敢說個不字,紛紛叩頭討饒,聲言不敢違背,這才退了下去。
這艘船就在他們三個人駕駛操作之下,離開了現場,直向不樂島方麵駛進。
由於這是一段相當長的水程,三個人遂轉向內艙坐定,三個小盜巴結十分盡力,不待招呼即為各人獻上香茗,快舟以相當快的速度直向前進。
海無顏坐定之後,重向桑氏母子見禮,說道:“此行蒙老夫人與桑兄義助,真是感激不盡,不知道老夫人下一步如何打算?”
桑老夫人才收斂起嬉笑怒罵、玩世不恭的神態,輕歎一聲道:“海大俠你有所不知,這件事我也就不仔細說了。總之,我母子與不樂島結下的仇是不共戴天,今天我們來原就打算成功固然好,不成功也絕不活著離開,你不必為我們擔心,也談不上謝,我們是同仇敵愾,理當聯合起來!”
海無顏點頭道:“這就太好了,但不知老夫人與桑兄此行之計劃如何?”
桑平道:“小弟與家母原來計劃混入島上,想法子與島上的單老前輩取得聯係,看看他老人家的意見如何,再謀下手之策,隻是眼下這條計看來是行不通了!”
海無顏奇怪地道:“你剛才說到什麼單老前輩……”
桑老夫人一笑道:“這個難怪你不知道了。隻怕當今人世,知道這個怪人的還不多,他的出現,對不樂島來說,算得上是一個致命的打擊!”
於是他母子隨即把單老人的生平向海無顏說了一個大概,海無顏大是驚異,一時喜形於麵。
“哦!”他目放異彩地道,“若非老夫人提起來,我幾乎忘記了這個人,我一直認為這位老前輩早已不在人世了,想不到他老人家依然活著。這麼多年來他忍辱偷生,誠如老夫人所說,過著無異於蛇鼠一般的生活,他的遭遇未免太過淒涼了!”
桑平說道:“正因為這樣,他老人家才成就了一身無所不能的武功造詣。哼哼,高立那個老賊,這一次大概是萬難幸免了!”
海無顏歎一聲,喃喃道:“但願如此,這麼多年來,不樂島所犯的罪也實在太多了!”
桑平忽然想起來,好奇地打量著海無顏道:“外麵傳說,這一次高立在海兄你手裏吃了大虧,不知詳情是否如此?”
桑老夫人聽兒子提及這件事,似乎甚是注意,一雙眸子向海無顏注視過去。
海無顏點點頭道:“我們曾交過手倒是真的,但是說到他吃了大虧卻不盡然,事實上那一次交手,我們之間似乎並沒有分勝負。”
桑老夫人的臉上立刻現出了驚異的表情。
“我懷疑,”海無顏思索著這個問題,緩緩地說道,“那一次高老頭兒他並沒有施展出全力,他可能別有用心。”
“你的猜測很有道理!”桑老夫人喃喃地道,“事實上高立這個人正是如此,那一日他很可能留了一手,你要對他特別注意!”
海無顏冷冷一笑道:“老夫人所見極是,因為那一天,他並沒有施展出他最負盛名的‘醉金烏’手法,我因此懷疑他別有用心!”
桑平“哼”了一聲道:“話雖如此,他的醉金烏手法,如果遇見了單老前輩,諒他也難以施展!”
“你知道什麼?”桑老夫人直斥兒子的無知輕敵,“高老頭兒的那一身功夫,豈是你所能了解的,他如果沒有十分出類拔萃的造詣,豈能稱雄於天下數十年之久?”
海無顏雖不恥高立之為人,可是論及對方一身武功造詣時,卻不敢存絲毫輕視之心,聆聽之下,也不禁點頭附和,認為老夫人言之有理。
桑平被母親一斥,顯得有些不服,卻是不敢頂撞。在他感覺裏,那位一直藏匿在肇慶行館的單老人,該是無所不精的人,高立的武功即使再高,也難以勝過他,可是桑老夫人似乎卻並不如此認為。
看著海無顏,老夫人道:“如果你認為高立最稱拿手的是那一套醉金烏的手法,可就錯了!”
海無顏聽得一驚,說道:“難道不是嗎?”
“哼!”桑老夫人冷冷地道,“這你就不清楚了,醉金烏確是他深藏不露的手法之一,但是還有一門更厲害的功夫,我揣摩著他這幾年大概也已經練成功了!”
桑平聽母親這麼說,顯然大為驚奇地道:“啊!還有這件事?”
老夫人看了兒子一眼,像是在譴責說“你知道什麼”。
她隨即注視向海無顏,喃喃地道:“武林中有一門失傳已久的功夫叫做‘鷹翅功’,不知少俠可曾聽說過?”
海無顏一驚道:“老夫人說的是‘先天無極門’失傳的那門功夫?”
“不錯!”桑老夫人含著微笑點了一下頭道,“你果然見多識廣,這是一門失傳已久的冷門功夫,居然你也知道,我倒要再請教少俠一下,你可知擅長這門功力的人是誰麼?”
海無顏點點頭道:“老夫人指的是‘無極先生’李元春?”
老夫人十分嘉許地連連點頭道:“就是他,這位李先生在生平隻練成一種功夫,卻是走遍天下難逢其敵,這門功夫,就是剛才我們所談到的鷹翅功!”
桑平道:“可是怎麼又會和高老頭兒扯上關係的?”
老夫人哼了一聲:“這當中當然有關係。”
她看著海無顏道:“自然,這些都無關宏旨,不過談談也是無妨。據我所知,無極先生李元春生平沒有傳人,隻有一女,卻又嫁到遠方為商人之婦,像鷹翅功那種深奧的絕學,是不適於傳授她的,李元春無奈之下,才將他這門武林絕學書刻在他家居後院的假山石上,哼哼!”
說到這裏,桑老夫人一連冷笑了幾聲道:“表麵上看來,似乎人人可以學得,其實那可就錯了,除非有極深武學造詣和極高聰明智慧之人才得悟透!”
“高立就是這麼得到的!”桑老夫人對於這件事知道得十分清楚,“據說,他是最早得到消息的一個,當時他在李家後院苦思三天仍未能悟出,一怒之下,竟然持紙墨,將石上留字抄下,當場將假山石震碎,使後來者無從著手,這個老兒用心之卑劣誠可想知了!”
海無顏點點頭道:“原來如此。雖然如此,老夫人怎麼知道他已練成了這門功夫?”
“我知道他已練成了。”
桑老夫人緩緩地說著,神態充滿了自信:“雖然我說不出為什麼,但是我確信他已經練成了這門功夫。你知道練習這門功力,最重要的在於兩肘兩膀。一旦成功,這雙膀臂堅若鋼鐵。哼哼哼,你可曾見過這高立老兒攜帶過兵刃麼?”
桑平點點頭道:“娘這麼一說,果然有些道理,有一次我聽青荷說,高大爺的手比鋸子還快。”
海無顏與老夫人同時一驚。
所謂“知彼知己,百戰百勝”,這一次出擊,他們都抱有必勝的意念,敵人的虛實關係至為重要,能夠事先多一分對敵人的了解,一旦上陣就減少了一分本身的危險。
是以在聽到了桑平所說之後,海無顏不禁大為警覺,目光向桑平注視過去。
桑老夫人也一樣有同感,冷笑一聲,看著桑平道:“既然你早有聽獲,為什麼一直沒有聽你說過?”
桑平怔了一下,尷尬地笑了笑。
那是因為桑老夫人聽從單老人之言,曾禁止桑平與青荷來往,是以桑平才不願出口。
桑老夫人自然明白,望著海無顏的麵,她也不便麵斥,倒是有關高立以手鋸樹之事,提起了她的興趣,因為這件事可以進一步證明她的猜測是否正確。
“你說高立的手比鋸子還快?”
“是,人家這麼說的!”桑平喃喃道,“據說高立平日常喜用手鋸樹,他所居住的嶺上古樹極多,而多少年以來差不多都快被他鋸光了!”
“怎麼樣?”桑老夫人轉向海無顏冷冷道,“這麼說,我的猜測就是完全沒有錯了,他的鷹翅功看來已有十分的火候了!”
海無顏微微皺眉道:“既然如此,在西藏高原我與他邂逅那一次,他卻是藏拙得厲害,這又為了什麼?”
“這就是高老兒最陰險狠毒的地方了!”桑老夫人冷哼了一聲,“等著看吧,這一次他就會對你施展出來了,他要你對他鬆弛了注意,然後才會出其不意地對你下毒手!”
海無顏微微一笑,嘴裏沒有出聲。
誠然,他對高立前此一戰裏,也有相當程度的保留,很多險招也都沒有施展,尤其是得自邵一子的鐵匣秘笈,更是他打算用以來製勝高立的關鍵。
現在當他聽說到高立也已練成了“先天無極門”的絕技“鷹翅功”時,內心之震撼,誠可想知,未來之一場大戰孰勝孰負,卻是未可頂卜了。
窗外海風陣陣吹進來。汪洋大海裏,竟然不見一片帆影,意味著此去不樂島似乎還有一段路途。
海無顏感覺到有些氣悶,站起來慢慢踱出艙外,海風甚大,把他身上一襲長衣揭起來,吹得獵獵有聲,桑氏母子也陸續跟了出來。
日影偏西,顯示著天將黃昏,桑老夫人忽然跨前一步,站立在海無顏的右後側方。
“海少俠,久仰你一身內外功夫都甚了得,老身不才,想要討教一二,可施得麼?”
桑老夫人嘴裏說著,足下已緩緩地向前跨出一步。
海無顏當然已感覺到了對方驚人的“無敵罡氣”,對於老夫人的這一突然舉止,令他頗為吃驚。
武林中越是具有非常身手的人,越是不甘居人之後,桑老夫人莫非因為如此而向海無顏出手?除此之外海無顏實在想不出什麼別的理由了。
“老夫人您太客氣了!”
嘴裏正說著,海無顏已緩緩回過身子來。
桑老夫人微微含著笑道:“隻是印證一下手法而已,倒無惡意,你可不要介意!”
海無顏道:“豈敢。”
說話之間,他已感覺到對方身上逼傳過來的那陣子勁道節節逼人,很顯然地她已展露了她強者的姿態。
海無顏早已體會出桑老夫人對自己的隱隱敵意,當然這種故意與對付真正的敵人是大有差別的,隻是某種程度的不信任而已。
也許在桑老夫人的意識裏,海無顏的真實武功還是一個謎,有進一步了解的必要。
雖然這樣,她可沒有一點點膽敢輕視對方的心意。海無顏隨即立刻明白了對方的心意,內心不由暗暗好笑,雙手微微抱起,道了聲:“請!”
桑老夫人一笑道:“足下這一拉開架勢,已就顯著不凡,這大概是‘龍虎雙抱拳’的式子吧!”
海無顏心頭一驚,著實佩服,點點頭道:“不錯,老夫人進招吧!”
一麵說時,他的身子已經緩緩蹲了下去。
就在這一霎,桑老夫人已迎風陡地掠身而起,起勢之快如風飄絮,驀地已臨近到海無顏眼前。帶著一聲長笑,桑老夫人的一雙腳尖,霍地直向著海無顏一雙眸子上直踢了過來。
那真是既快又險的一招,雷霆萬鈞,冰雪一片,然而對方海無顏卻已胸有成竹。
一來一往,勢若走馬模樣,桑老夫人的一雙天足陡地踢出了一半,海無顏已挾著一片旋風,“呼”地來到她的背後。
這種挪移的身法,觀諸今日武林,已是不多見,桑老夫人立刻就覺出了身後強風襲背,禁不住大吃了一驚,嘴裏驚呼一聲,腳下猛地向前搶進一步,施了一招“犀牛望月”之勢。“呼!”強勁的大片掌風,滑著桑老夫人的背脊後腦穿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