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新臣這次挑水回來,進的卻不是原先的酒館。反而是一處幽靜的小院,院內一顆花皮榔榆,足有尺許粗細,枝幹舒展,形狀甚為優美。院角幾叢修竹,旁邊還擺著幾具石凳石桌,都是原生的大石略微削平,就拿來湊合的。甫一進門,就有一種書香之氣撲鼻而來。
“雨不知春去,晴方覺夏深。”
房門吱扭一響,裏麵緩步走出一個長衫老者來,見了柳新臣笑道:
“啞巴,你來了啊,快放下,快放下。。。”
柳新臣見老者走出,放下水桶,肅容對他鞠了一躬。
這老頭笑眯眯地走上前來,伸手摸了摸柳新臣的腦袋,兩人各提了一個水桶進去倒水。
這人名叫蘇令翰,乃是蘇家長房四子,是村中的蒙學老師,柳新臣也在他家就讀,因為學業出眾,平時對柳新臣極為喜愛。
蘇令翰對柳新臣道:“呆會還要去十七弟那裏,我已經做好了早飯,你就在我這兒一起吃吧。”
蘇令典就是蘇令翰三叔的老來子,家中排行最小,所以是十七弟。
柳新臣也不推辭,他從去年開始就幫著蘇令翰挑水做飯,兩人之間相互敬愛,故而平時吃食,隻要酒館裏沒有客人,反而大多是在自己這位蒙學老師家吃的。
吃完了飯,蘇令翰又道:“十七平時對你雖然甚為苛刻,但如今他人也快病死了,你就不要再記在心上,也隨我去看一看他吧。”
柳新臣點頭應了,蘇令翰看著這個弟子忠厚淳樸的模樣,撫須大笑。他也不甚著急,和柳新臣一起將水桶拿回酒館,方才向蘇令典家中走去。
兩人一走進蘇令典家院子,就覺一股惡臭撲鼻而來。那蘇令典這一次病倒,全身皮膚糜爛,生了無數大瘡,這屋中味道自是難聞。
院中站了十來人,蘇令翰兄弟,差不多已來了一半,六房長輩,也有三個在場。兩人走進房門,裏麵一個老婦人低頭對蘇令典道:
“兒啊,你四哥和啞巴來看你了。”
蘇令典此時已經氣若遊絲,臉色灰白,在那裏閉目養神,就等著見家人兄弟一麵。聞言將眼睛睜開一線,看了蘇令翰一眼,又向柳新臣略點了點頭,道:
“四哥,你來了啊。。。”
聲音從咽喉底部發出,細不可聞。隨即又閉目不語。
蘇令翰點點頭道:“十七,四哥來看看你,你安心養病吧。”
他並不喜這個惡劣的十七弟,但此時看著如此年輕的生命就要離去,也難免有些傷心。說罷了話,才和柳新臣一齊回到院子裏。
不久,各房兄弟叔伯都到了,輪流進去和蘇令典說話,蘇令典也說不出別的言語,隻那一句“×哥(叔),你來了啊”。
又不多久,蘇令典回光返照,麵色轉紅,精神倒是振作了一些,已能開眼觀看四周。他似乎略聚了聚神,道:
“扶我起來,我要起來看看。。。”
蘇家兄弟中十五、十六兩個和蘇令典年紀相近的將他扶起。
蘇令典借著人力坐起身來,雙目睜開,竟是炯炯有神,向門外一看。突的往後一仰,瞳仁散開,一口氣吐將出來,方才死去。
門內蘇令典的老父老母,也是痛叫一聲:“兒啊!”,暈絕於地。他的老父甚至吐出血來,沾滿了衣襟。眾人連忙上前把他們扶出,坐在院旁透氣。
柳新臣見蘇令典身死,也長長籲出一口氣來。他到了這世,苦練武功,苦讀詩書,為的就是將來出人頭地。哪裏能留著這等時刻對他有威脅的人活著,如今苦心孤詣一年半,終於除去了這個禍害,心中終於有了片刻寬鬆。
他做出一副焦急的模樣,扶著蘇令典老爹拍胸撫背,心中卻暗暗下了決斷:
一定要走將出去,成為人上之人!
他如今年紀尚小,從某一方麵講,已隱隱踏入的中階戰士的門檻。隻是如今身體才剛剛發育,骨骼還未長成,氣力未開。真要麵對麵打起來,怕是連一個二級的成年戰士都打不過。
況且這個世界,對沒有來曆的人,隻當逃犯罪民看待。就連參軍,上陣做炮灰的資格都是沒有。
他現在要做的,還是忍耐,等到十六七歲,跨入高階戰士行列。蘇家自會將自己收入族譜,從此就算在這個世界有了身份,到時離開蘇家,才是自己的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