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號當鋪不是一間房子,也不是一片隻記得生綠色的草地,那裏除了草地,有森林,還有海水。
把這幾樣結合起來,是一個世界。
第八號當鋪是一個世界,到了這裏,就到了另一個世界。
這裏有豪華寬敞美輪美奐的房屋,有比人間任何一個地方都要豐腴美麗的草原,有如此茂密安靜的森林,以及沉不住氣時時盤算著想躍上懸崖的海浪。
這裏有日月星辰,有黑暗交替,隻是少了四季。
那又有什麼關係,想看雪了,就在冬天的時候去俄羅斯或烏克蘭。要是實在心急,可以直接去南極,那裏最多的是看不盡的冰山和幹燥的暴風,還有一隻隻挺著肚子左搖右擺的企鵝。那裏的雪是冒牌的,你可以對著那些高大聳天的冰山,彌補看不到雪的遺憾,可是看著看著,發覺兩者也就是那麼回事。
要是活的時間太長,了解了這個世界每一彎每一角,每一塊石頭每一麵牆,便會開始審美疲勞起來。試想,在這個世界上能看得都看過了,能了解的也都了解了,那麼繼續活著還有什麼目的呢?人類活著是為了一些目的,他們活著也是一樣。
慶幸的是Salome現在還沒有到審美疲勞的那個程度,她隻在這裏生活了不到一百年,她還有很多的地方沒有去過,很多的風景沒來得及看。
現任老板定下了一條規矩:晚八點以後,不再接受任何訪客。
他當然不會是因為晚八點要去看黃金檔肥皂劇,至於真正的原因,Salome也一直沒來得及問過他。
不知什麼時候開始,除了會客的時間,她幾乎跟老板見不上幾麵。他總是在忙,忙一些自己所不了解又好奇的事情。
Salome對此抱怨過不止一次,他們既然有永恒的時間,就用該用永恒的精力來對顧客抱著永恒的服務態度,這段日子,她接到了很多顧客的投訴電話。
“現在?現在不可以,現在已經太晚了,不如改到明天早上您意下如何?”
“我明白,最近當鋪的客人實在太多,所以預約總是會被排的很晚。”
“明天晚上?讓我看看,嗯,明天晚上七點半鍾,趙先生,我們等候您的光臨。”
“李小姐,我了解你的情況,可最近當鋪的生意實在是太忙。”
“不好意思,薑先生,您是昨天打來預約的吧?那麼後天上午十一點鍾您可否騰出時間?”
一個又一個的電話接連不斷的被打過來,有的在抱怨,有的在急切的乞求。她手持一支筆,在本子上記了滿滿一張又一張的客人信息,可預約電話仍然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
等做完這一切後,她像一朵蔫了的花苞一樣四仰八叉的癱軟在桌子上,同時腦子裏在盤算著一筆賬。
從晚上八點開始,九點,十點,十一點……直到第二天的早上五點,一共是八個小時,按正常的規律來算,每小時至少可以接待三個顧客,那麼一晚上就要失掉……一,二,三……二十四,一晚上就要失掉二十四個顧客。
她被這個數字嚇了一跳,二十四個顧客,那該是多大一批生意啊。
現在的人類不同以前,按以前來說,晚上就是屬於正統休息的時間,人們會在規定的提醒中乖乖的上床熟睡。可在這個夜生活泛濫的年代,夜晚和白天倒是沒什麼區別了。
Salome在肚子裏將這些咕嚕咕嚕一合計,最後得出來的結果是不合算不合算。
於是她跑去跟老板抱怨。
老板剛剛從人類世界回來,大概是去招攬生意了,對於這個說辭,她沒什麼好反駁的。
此時他正站在一張鋪著大氈子的粉油大案後麵,專心致誌的揮舞著他手上的畫筆,在他手邊擺著的是十幾個白色鏤雕青花瓷碟,以及一排又一排大小不一的毫筆、畫刀。瓷碟裏是一團團研磨好的油畫顏料,諸如此類,還有一些看起來無意義的藤黃,朱砂,茜藍,深赭,秋色,以及那幾個用來漂筆的用的淺口彩釉瓷瓶,林林總總各式各樣的繪畫工具,滿滿的擺了一桌子。
Salome氣鼓鼓的從外麵走進書房,有意無意的踩著高跟鞋在老板的桌子前晃了幾趟,老板卻像是突然聾了耳朵一般,對她視而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