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晚上許寧徽科室有聚餐活動,我倆便沒聚成。我百無聊賴地窩在宿舍熬夜看了一部接近四個小時的電影,打算周六早晨睡到中午起來吃飯,不料清晨卻被雨聲喚醒了。
江南六月,梅雨連綿。昨夜還看見朦朧的星子,不料好雨潛入夜,就這麼不緊不慢地敲打著研樓下麵鐵皮製成的自行車棚頂,滴滴答答猶如大珠小珠落玉盤。
我就喜歡在這樣潮濕輕寒的雨天,不用上課不用工作,就這麼窩在幹燥溫暖的被窩裏直到世界末日。我不緊不慢地抽出胳膊,伸了一個懶腰,發出一聲類似“嗷嗚”的滿足聲音。
有熟悉的鑰匙擰開門的聲音,斐斐提著一柄黑底白波點小傘進了門來。她穿著寬大的淺藍格子棉質襯衣和卡其色的短褲,裸露著象牙色的緊致挺秀的長腿,腳上蹬一雙白色的高幫雨靴。耳畔的一縷發絲還在滴水,她卻顧不得,隻是迅速地把傘撐起來晾到陽台上去。
看見我,她很詫異,說:“周末你怎麼還在宿舍裏。”
我說:“許寧徽昨晚科室活動,今天又要加班,我也不想回自己家聽我媽嘮叨,你知道的,她總是不喜歡我熬夜上網和白天睡懶覺。”
我反問:“你昨晚去哪了?”
斐斐夜不歸宿我並不稀奇,她在南京有本科學校的女同學、有同鄉的女生……有時候聊太晚留宿在人家那裏也是常有的事。結果今天她卻有點遲疑地看著我,似乎說起來不大方便。
我說:“怎樣啊?”
我自打跟著淺野後麵做事以來,天天耳濡目染,說話語氣也沾了一些港台腔,動輒便是嗲嗲的“怎樣”,為此沒少被斐斐嘲笑。這次她卻沒閑心笑我,隻是跟做錯了事的孩子一樣,臉紅了許久,才跟我說:“我昨晚在安和家。”
我張大了嘴巴半天合不攏。
斐斐說:“葉小舟,你不要亂想,沒你想得那麼邪惡。”
我說:“那有多邪惡?”
她說:“呸,就知道你聽了會胡亂猜測。”
我忍無可忍地咆哮道:“林斐斐,我胡亂猜測,有本事你跟你媽說一遍,看她怎麼想!”
斐斐嚇得花容失色,跑到我麵前跺腳說:“你小聲點,葉小舟!”
我說:“那你老實交代,有什麼說什麼。”
斐斐說:“其實也沒有什麼大事,就是安和生病了,重感冒又發燒,昨天我倆本來約好見麵談論文的事,臨時他打來一個電話,說身體不好,改天見。我當時聽他聲音覺得應該病得挺嚴重,不放心就去他家看了看。”
我狐疑地說:“那你至於整夜不回來麼?”
斐斐的眼圈卻漸漸紅了,她說:“你要看見他那個樣子,你就知道我沒辦法回來,我就不明白,一個40多歲的男人,怎麼連自己都照顧不好呢,家裏常備藥也沒有,冰箱裏全是空的,整個人燒得迷迷糊糊,又死活不肯去醫院……”
她的聲音有些哽咽,聽她的描述,我大概了解了事情的經過。
安和家,斐斐是認識的。離婚後,安和把在河西的一套四室一廳給了妻子,自己住在南師教職工集資建的福利房裏。安和辦公室裏有備用鑰匙,斐斐拿上直接去了他家,敲門不應,便直接開門進去。
看到的一幕讓斐斐揪心,我隻是難以想象:嬌生慣養的斐斐是怎麼跑到很遠的藥店買藥;怎麼給安和的額頭敷冷毛巾;怎麼拚盡一身技藝,給安和熬了一鍋銀耳蓮子粥,又親手端到他床前;怎麼不眠不休地守在他床前熬了一夜,困了隻趴在床弦上打個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