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小青給兒子辦了一個熱熱鬧鬧的百日。在小青媽的操持下,李深哲的繈褓裏成功地收入了兩千多塊錢。但是新民媽沒有來。在操持宴會的頭一天,新民媽很少見地給李新民打了一個電話。李新民當時正在外麵采購,左右手都占滿了,手指頭被沉重的塑料袋勒得生疼。手機在褲子口袋裏劈裏啪啦作響,李新民不情願地找了個台階,把兩大包東西碼好了,用小腿擠著、不讓它們掉出來,這才騰出手來接電話。
新民媽虛弱地對兒子說:“新民,媽覺得快不行了,你抽空回來一趟,我有些話想跟你說……”
李新民在嘈雜的環境裏聽到這兩句話,第一反應就是老媽又犯疑心病了,而且還很誇張。李新民低頭看著就快從塑料袋裏滾落出來的嬰兒罐頭,有點不耐煩地說:“媽,你又胡思亂想了,瞎說什麼呀?明天就是鑫鑫百日,我忙完了就回去看你。你們明天來了再跟我說唄!”
電話那邊沉默了幾許,緩緩地說:“那你先忙吧。明天……我爭取去。”
結果,新民媽沒能來;李新民忙完了兒子的百日也沒回家—他直接就去醫院了。辦百日,孩子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都到了,就是爺爺奶奶沒來。李新民給家裏打電話,沒人接。他以為他們出來了,在路上堵著,就沒在意。都開始切蛋糕、吃飯了,爺爺奶奶還沒到,李新民又打,還是沒人接。他才有點著急了。
都快吃完了,新民爸給李新民打手機:“兒子,你那快完事了嗎?”
李新民有點急了:“你們在哪呢?怎麼還沒來?都吃完了!”
新民爸弱弱地說:“那你來趟醫院吧,你媽……情況不好,早上叫的120。”
李新民都傻了,說:“那怎麼不早告訴我?”
新民爸說:“你媽不讓,說你今天正忙……”
李新民顧不上換下身上那件西裝,跟丈母娘說了一聲,急急火火地跑到醫院。老媽已經躺在病床上了。李新民看見躺在那裏、形容枯槁的母親,眼淚當時就下來了。他埋怨老爸:“你怎麼不早點告訴我啊?我媽這是怎麼了?”
新民爸用手背擦著眼淚說:“你媽給你打電話了呀!你不回來呀……”
李新民真想抽自己幾個嘴巴。他擦幹了眼淚想找大夫,就問他爸:“大夫呢?誰是大夫?他怎麼說?我媽到底怎麼了?”李新民聲音越來越高,護士站的護士都被他吵來了。新民媽意識尚還清醒,睜開眼皮看著四處亂嚷的兒子,張開嘴想說什麼又說不出來。
新民爸和趕過來的護士一起,拽著兒子出了病房。護士瞪著李新民說:“你喊什麼?有話不能好好說?有問題找大夫,辦公室在那邊!”
李新民甩開胳膊就要去,新民爸亦步亦趨地跟著,小跑著說:“劉大夫休假了,不在。你媽這是臨時住院,負責的大夫姓關。你跟人家說話客氣點!”
李新民喘著氣,推開醫生辦公室的門,迎麵坐著一個四十多歲的女大夫,戴著眼鏡,正在看著什麼。新民爸搶先喊了一聲:“關大夫!”
姓關的女醫生站起來,看著新民爸,說:“我正看您愛人的檢查報告呢,來,進來吧。”
新民爸拉著李新民向醫生介紹:“這是我兒子。”
關醫生向李新民點點頭,給他們拉了一把椅子。新民爸坐下了,李新民還是站著,他坐不住。
關醫生看了他們爺兒倆一眼,說:“看樣子,情況不好。你們得有心理準備。”
新民爸當時就哭了。李新民暴跳著說:“我媽這一年多都是在你們醫院看的,一直就說是普通的腎炎。前半年還好好的,怎麼這幾個月就成這樣了?”
關醫生耐心地說:“因為我不是她的主治醫生,有些情況我不了解。今天病人被送來的時候已經大麵積水腫了,而且幾乎不能說話,意識也不太清楚,我們是給做了急救的。現在看來,應該是腎衰。你剛才說的情況我還不清楚,你父親隻告訴我了她之前的負責大夫,但是劉醫生現在在馬爾代夫度假,剛走,一時半會兒回不來。這樣吧,我去看看病曆,了解一下情況,然後咱們再說怎麼辦。但是,我還是那句話,要有思想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