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1章 一種清靜 (2)(1 / 3)

一路上,他看見路兩邊滿山遍野都是綠色,綠得發黑,綠得流油。綠樹和飛禽走獸的後麵是藍天、白雲、農田和農莊,風景如畫。空氣濕潤潔淨,車跑了四五天,卻幾乎一塵未染,從這些方麵,確實能看出中美兩國間的差距來。

這一帶是再洗禮派阿米緒人的集聚地。與富有的鄰人不同,阿米緒不用電,家裏沒有電視和冰箱。在行進中,李思恩偶爾會望見他們的馬車在鄉間公路上緩緩前行。這些信仰堅定、生活平靜、聰明豁達的信徒,沒有躁動,不受五顏六色的現代化的誘惑,因此也沒有我們每日裏所體驗的大悲大喜。

正胡思亂想著,車子一路前行,拐過了一個山口,李思恩突然發現左前方300多米處的一個小山頭上,矗立著一座塗著黃顏色的寺廟。再向前走,李思恩看清了,寺廟前麵、靠近路旁的牌子上麵,寫的竟然是漢字。

李思恩急忙踩住刹車,將車緩緩靠邊停下。他兩眼盯著寺廟,看了一會,又看了看周圍。周圍沒有人家,沒有別的車輛,甚至連藍眼睛的小動物都不見了,沒有任何標識證明現在他是在美國。李思恩的鼻尖開始冒汗了。他在開著空調的車裏歇了一會,穩定了一下情緒,最後還是決定進寺廟裏看看究竟。

寺廟沒有圍牆,也沒有柵欄,不過是由3棟小別墅圍成的一個院落而已。院落有門沒鎖,裏麵隻有一位和尚。和尚來到這位擅自闖進來的施主麵前時,李思恩驚得差點沒叫出聲來,因為這位法師長得太像學生時代的唐戈了!李思恩的眼睛眯起來聚著光看的時候,他是法師;當他恢複常態、兩眼放鬆、視線開始模糊時,前麵的法師就是唐戈。

當然,他不會是唐戈。唐戈是在李思恩的眼皮底下咽氣和火化的。他是一位來自台灣的僧侶,從未到過大陸,雖然年紀不大,但是已經出家20餘年了。

進過香,拜過佛祖和菩薩,告辭出得寺院之後,李思恩如同變了一個人,走路開始輕飄飄的,似有佛法相助。

法師的一番話,勾起了李思恩無盡的思緒。他過去所熟悉的後來逐漸消失了的麵孔,開始一個接著一個地重新在眼前閃現,忽遠忽近,忽明忽暗,若隱若現,使他無法把車開快。

最先在眼前出現的就是唐戈,多麼有才,多麼朝氣蓬勃的一個人!長得跟佛似的,肥頭大耳,見人未說話先自笑了,都說他是福相,卻說沒就沒了,連點痕跡都沒有留下。

接著是羅青鬆,為人隨和正直,白麵書生一個,身材高大,沉穩務實,竟然落得個生死不明的下場。澡盆裏他死不瞑目的眼神,李思恩一生都不會忘掉。

李思恩相信羅青鬆已經死了,而且是冤死的。他特想為唐戈和羅青鬆兩人寫點什麼,想為他們留下點紀念性的文字,讓人們別這樣就輕易地忘掉了他們。文章的名字就叫《別夢》好了,離別的別,別一種的別。

唉!真像是做場夢一樣。

還有魏均平、齊明霞。魏均平學貫中西,文武雙全,幹什麼不行啊,偏和證券業打上了交道,結果自尋其辱。上麵這幾個人有個共同點,就是他們都事業有成而家未齊,壯誌未酬而身先死,或者至少是為人之心已經死了。

再有霍小青,不知還要在外麵飄到什麼時候,何時才能尋找到她的真愛。

臥室裏的照片說明了自己對她的傷害有多重,她內心裏的痛苦有多深。這太出乎預料了。然而,她就像苦行的阿米緒一樣,一直恪守著崇高的信條和戒律,默默忍受了這一切。

“小青啊!其實我並不值得你這樣愛戀,因為我壓根就不是一個浪漫的情種。我對女人壓根就不了解。你就是真嫁給我了,也會對我大失所望的。我自己的太太,結婚都這麼多年了,她生氣的時候,我還是弄不清她為什麼生氣,以至於她為我竟然不知道她為什麼生氣而更加生氣。這樣的男人,你說你值嗎?你什麼樣的翩翩君子找不著啊!”

盡管這麼想,但李思恩還是期盼能在橫穿美國的路上遇見霍小青。若是真的遇上了,那肯定就是上帝的安排了,屆時他一定會跪求妻女,請她們允許他離婚娶霍小青,雖然這並不表明他不愛她們娘倆。

李思恩此時忽然開始理解了朱希臣當年那迷夢般的眼神。

車繼續在路中間晃悠,反正也不需要錯車。於是李思恩繼續回憶著。

徐一民,剛剛大病了一場,肺癌。好在造化救人,沒有讓他丟掉性命。不過因禍得福,他的煙和酒倒是終於戒掉了。這就跟高考中發生的係列故事一樣:父母為了孩子能安心複習,晚飯後不看電視,而是被迫出去遛彎至半夜,風雨無阻,結果把倆人的胃腸疾病和失眠症都遛好了;離了婚的父親不放心孩子高考,每天都過來看看,結果孩子高考完滿結束,父母也重新走到了一起。這就叫平衡,叫一切隨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