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當!”
鐵鋤陷入礦道的土壁內,莊青合握著鋤身,想再使一下氣力撬動鋤下的石塊,隻是氣歇下,哪裏還能再生出其他的氣力來。
“呼……”
豆大的汗珠沿額而下,莊青大口喘著氣,再沒一分氣力去拭擦。他雙手持著鋤身,胸腹抵著鐵鋤的把柄,借此來支撐用盡氣力的身體,合握著鋤身的雙手即麻且抖,手心處一陣火辣辣的作痛,莊青不用去看,也知道自己掌心處的老繭又破皮了。
礦道裏幽暗陰冷,用以照明的火把插在入道口的石壁縫內,隔遠照來,將這條狹隘礦道內的幾人身影拉得斜長飄忽。
“三兒,不要累壞了身子,先歇歇。”
莊重咬牙忍著瘸腿上傳來的疼痛,舔了舔幹裂的嘴唇,啞著聲音說道。他是莊青的親生二哥,此時也如莊青一樣的氣喘籲籲,手持鐵鋤,就在莊青身側一尺遠處。
“沒……沒事……二哥。”
莊重持著鐵鋤,稍微挪近到莊青身旁,眼睛瞥了一眼與他們兄弟二人隔著甚遠的其他同伴,壓低聲音道:“留些氣力護身,若是有人中邪,哥的腿瘸了,怕是不能護著你。”
莊青點頭道:“二哥,我曉得……”
……
……
他們兄弟二人是琅琊府梅縣莊家村人,琅琊府在楚國之南,隸屬於青雲十三州。青雲之地,素來便是整個楚國最為貧瘠和****的地方,連年諸侯征戰,百姓流離失所,餓殍載道。
年前,琅琊府一地大旱,莊稼地裏顆粒無收,許多沒有存糧的貧賤人家大量有人死去,但是官府的苛捐雜稅沒有半分減少,官丁為虎作倀,逼得許多人家賣女易子而食。在如此天災重稅下,琅琊府民變四起,匪亂橫行,屍伏處處。
莊青家裏有七口人,祖父早逝,祖母年歲大了,在這場天災裏熬不住,活活餓死了,莊家父母生有三男一女,除了莊青和莊重外,還有大哥和四妹。與別的人家一樣,莊家的口糧早已經沒了,全仗山林裏的各種野獸野果有一頓沒一頓的過活。
莊青家裏四妹年幼,大哥要持家照顧父母,為了給家裏減低口糧壓力,他們兩兄弟和莊家村大多數農家子弟一樣,走出了山坳,出外去覓食尋活路。
一起結伴出行的數十名莊家村少年,在走出莊家村不久,就碰到了一夥馬賊,在生和死之間,這群憨厚的農家少年,拿起了棍棒,光榮的加入了馬賊團夥。
莊家兩兄弟也在其中成為了一個新丁馬賊。
這一年莊青十五歲,莊重十七歲。
馬賊刀口喋血討生活,雖然在這個饑荒年間多數日子能混個溫飽,但是馬賊這份職業太過高風險。莊青兩兄弟拿著棍棒跟著三個當家,還沒有吃夠幾天飽腹,他們這個馬賊團夥就遭受到了官府的圍剿。
兩方幾乎是一觸就分了勝敗,除了為首的三個當家,被梟首掛在梅縣城樓示眾之外,其他活下來的馬賊,全部以反賊罪論處,捆綁著,由梅縣官丁送往琅琊府溟山礦脈充當礦工。
……
……
“叮當……叮當……”
礦道裏不時傳來其他人掘土的聲響,莊青咧嘴喘息,以鐵鋤支撐身體,緩緩恢複氣力。莊重略作休息之後,又掄起鐵鋤。他們兄弟兩人靠得極近,但是這條礦道內的其他人卻跟他們二人隔得極遠,而且其他人相隔都鮮少有在一丈之內的。
礦道內除了挖礦的聲響外,再也沒有旁的交談聲音,而且人與人之間,不時相互窺視一下,似在預防什麼。
“呼……”
莊青緩緩呼出一口氣,緩過勁兒來後,剛待著力讓鐵鋤撬動土塊,倏然一陣暈眩上頭,被昏花了雙眼,眼內所見景物全部在晃動顛倒,莊青心下大驚,忙死死握著鐵鋤穩住身體。
氣血翻騰而起,愈來愈烈,莊青的身體不可抑製的顫抖起來。
“中邪了……”
莊青心內膽顫欲裂,感覺神智趨轉迷糊,全身氣血翻騰中,一種要撕裂一切的暴戾迅速蔓延全身。
“二哥……二哥……”
莊青死死咬著下唇,雙目泛紅,握著鐵鋤的雙手青筋盡起,身體似打寒顫一般瑟瑟發顫,他急速喘著氣,道:“打我……打我……我中邪了……”
莊重在旁神色大變,偏過頭來,借著遠處的火把照耀,隱約可以窺見莊青臉上的猙獰,毫不猶豫,莊重雙手舉著鐵鋤,用鋤身一把朝莊青的後背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