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初冬時節,天氣陰霾,天上濃雲密布,鉛灰色的雲層壓得很低,過了一會兒,天空中就紛紛揚揚飄下雪來。
這是東都城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這一場瑞雪並沒有給戰亂中的東都城帶來絲毫祥瑞之氣,相反,倒使人們的心頭變得更加壓抑。
茶樓酒肆失去了昔日的熱鬧喧嘩,大白天也門窗緊閉,胭脂巷的青樓妓館前門可羅雀,再也聽不到令人銷魂的絲竹管樂之聲,就連昔日人來人往車水馬龍的大街上也變得冷冷清清,隻有稀稀疏疏幾個行人在路上行走,他們都低著頭,神情緊張,步履匆忙,他們必須要在天黑之前趕回家去,東都城實行宵禁已經一個月了,人們幾乎已養成天黑前趕回家去的習慣。
自從馬邑會戰失利以來,東都城就被一種不祥之氣籠罩著。敵人已占領了大半個帝國,馬邑會戰之後,富庶的關中平原也被敵人控製了三分之一。麵對這兵荒馬亂的時局,人們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家默默地焚香禱告,求上蒼保佑東都城能躲過這兵燹之災,保佑一家人能平安渡過這個寒冷的冬天。
星月帝國的皇帝劉度負手站在禦花園中的暖香閣內望著窗外飛揚的雪花。
他在等一位重要的客人,這位客人就是負責指揮馬邑會戰的丁國昌。
丁國昌是輔佐過兩代帝王的老臣,也是劉度的股肱之臣,自劉度登基以來,丁國昌就一直主持軍務院的工作。他工作勤勤懇懇,每天到軍務院最早的是他,離開得最晚的也是他,由於他的勤勉,軍務院內的各項事務被管理得井井有條。有他在軍務院,劉度感到非常放心。
馬邑會戰之後,丁國昌主動承擔了這次會戰失敗的全部責任。劉度也撤掉了丁國昌的所有職務並將其下獄審查。劉度心裏很清楚,馬邑之戰的失敗絕不是丁國昌一個人的問題,就是再換一個人來指揮也難逃失敗的命運。帝國太古老了,這古老既是它的榮耀也是它的負擔。許多問題存在已久,人們卻習以為常,並不認為這是問題。隻有當巴特隆發動這場叛亂後,這些問題才清楚地暴露出來。
丁國昌在扮演替罪羊的角色。馬邑會戰是決定帝國命運的大會戰,有十幾萬將士捐軀,
這個戰敗的罪責總得有人承擔,否則無法向臣民們交代,軍心民心也無法穩定下來。
今天就是丁國昌被移交監察院的最後期限,劉度心中不忍,所以特意在禦花園的暖香閣內設宴,為這位輔佐了自己幾十年的老臣餞行。以丁國昌所承擔的戰敗罪責來看,十有八九會是死罪,所以今天有可能就是君臣相見的最後一麵。
劉度灰暗的心情一如這陰沉沉的天氣。
“啟稟陛下,丁大人來了。”內務部次長楊煜上前向劉度稟報。皇帝的生活起居向來是由內務部負責的,這酒宴也自然由他們來安排。
“請他進來吧。”劉度用低沉的聲音說。
丁國昌被兩名監察官陪同著走進了暖香閣,手上和腳上還戴著鐐銬。劉度命兩名監察官把丁國昌的鐐銬取下,然後讓他們退出去等候,屋裏隻剩下君臣二人。
劉度看了一眼丁國昌,發現他比出征前蒼老消瘦了許多,原來直挺挺的脊背現在也變得佝僂起來,衣服也顯得髒亂不堪,哪裏有一絲半毫執掌天下兵馬的帝國權臣的威儀啊。
“你坐吧。”劉度說,語氣中透著蒼涼。
等丁國昌恭敬地坐下後,劉度親自給丁國昌斟了一杯酒。
丁國昌看見皇帝陛下親手給自己斟酒,竟激動得淚水漣漣,他一邊用袖口擦眼淚,一邊顫巍巍地站起來說:“豈,豈敢有勞陛下……”
劉度將手按在丁國昌的肩上安慰道:“你輔佐了我幾十年,我給你斟杯酒也是應該的。”
“老臣有罪,有負陛下重托……老臣我……”丁國昌傷心得老淚縱橫,哽咽得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不要說了,我心裏明白。”劉度歎了口氣說,“你是在代劉鶚、姚克還有其他將領受過,也是在代我受過啊。可沒有辦法啊,這個罪責太大,總得有人承擔,如今又是用人之際,隻好委屈你一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