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8章 精神病人 (1)(2 / 2)

我們玩醫生病人的時候,總是挑最討厭的孩子來演精神病人,其他孩子扮演醫生。

很多的醫生,隻圍著一個病人。

那演病人的孩子有著一張蒼白如紙的臉,他驚恐地看著我們,看著一張張精神病醫院的胸牌靠近他,幾雙小手伸出來,拽緊了家家酒的道具。

我記得扮演病人的是沒有道具的,而演醫生護士的有很多好玩的道具,有胸牌,有花花綠綠的藥丸,有尖尖針頭的注射器,還有閃閃的手術刀……

扮演醫生的孩子們選道具,他們不約而同地全選了手術刀,那明晃晃的魅力,仿佛一束光照到了心底。

孩子們原本混沌不明的幼稚的世界,就這麼亮了起來。

也有不甘心隻拿了注射器和藥丸的,他們心裏的憤怒和不平,通通要通過遊戲來平複。

四麵灰牆的房子,陽光照過來,有很多象被鼻涕蟲碾過般惡心的痕跡。

而孩子們都笑著,他們開心地圍著另一個孩子,全然不顧他恐懼扭曲的臉旁,興奮地揮舞著手臂。

他們說,遊戲開始了。

我醒來的時候,天還很暗。

隨便動了動,發現身上竟全是汗。

是做噩夢了嗎,好象是吧,但做了什麼,又說不上來?

是一群孩子,象儀式般圍成個圈,每個人的胸口戴著小小的標誌牌,他們的手上閃閃發亮,是什麼?

忘記了……忘記了啊……

腦海裏忽然是一陣混亂,連腿也開始涼涼的抽搐起來。

一下,又一下,肌肉似是被根根豎起,彈起了琵琶,我痛得眼淚湧出來。

緊緊握拳,又是鑽心的一疼,我攤開手,血流了出來。

是那個裂開的胸牌,握在手裏,別針刺了肉裏。

我竟然是握著它睡了過去。

市中心精神病療養院,我默念著。

它象極了我夢中那小小的道具。

如果有機會,我很想回到童年。

我記得童年的歲月充滿了花香,因為我是孩子王,那些瘦弱的膽卻的小崽子們都聽我的。

為什麼呢,我忘記了。

記憶象腐爛的綢緞一樣曖昧不清,象僵硬的蟲子一樣裹足不前。

可有一件事我記地那麼清楚,以至於一閉眼就可以浮現,那是一座大倉房,比醫院的蒼白深沉些,比地獄的墨黑曖昧些,那是一種灰色調,幾縷陽光的大房子,那是我兒時的遊樂場。

一個孩子跑了過來,推倒了另一個孩子,被推倒的女孩瘦瘦的,倒在地上象蛇似的蜷縮起來,睜大了眼睛看著我。

推人的孩子笑了笑,跑到我的耳朵邊小聲嘀咕起來,“就是她,前天說了老大你的壞話呢……”

我挑了挑眉毛,嘴角也慢慢擰成了一條線。

回憶到這裏,我不禁笑了出來。

那麼地嬌縱那麼地放肆,隻有孩子才可以那麼肆無忌憚地展現自己與生俱來的本性。

他們想要看熱鬧,他們想要看那個女孩的熱鬧。也許他們還想要參與,隻要我點了頭,什麼都會發生。

我點頭了嗎,或許是點了吧。

那麼嬌縱那麼放肆,那同時也是我的本性。

可我終究記憶不起那事情的結局,我掐著太陽穴苦苦思索著,確是毫無線索。

腐爛的綢緞,終於在此處斷裂了。

我回到現實,是護士捏著下巴站在床頭,無聲無語地看著我。

她是什麼時候來的,我皺眉,深深地別過頭去。

“怎麼,在發呆嗎?”她忽然開了口。

我啞然,那是她第一次主動和我說話。

“喜歡這個房間嗎,特別為你準備的喲?”她笑了,斜著眼瞅著我。

“你什麼意思!”我一下子緊張了起來。

“沒什麼意思,”她得意地挑挑眉毛,“我隻是說象你這種精神病人,是最適合在這種偏遠的療養院療養的了。”

“我不是神經病!”我生氣了。

“隨你,反正這又不是小孩子的遊戲,隻你一個人說了算。”她笑得輕蔑,端起藥盤,轉身一扭扭地走了。

我深吸一口氣,恐懼的感覺一下子從某處噴湧出來。

什麼孩子的遊戲,她想說什麼?

她是指我的夢嗎,為何她看得見我的夢?

而我的夢和我現在的處境又有什麼關係呢?

我的大腦飛快地思量著,而雙腿卻又不期然地顫動起來。

那濕濕滑滑,啃骨嚼經的惡心觸覺,海嘯一樣瞬間淹沒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