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對麵的兩位貴族男女明顯是陷入了大腦短路的狀態當中,從他們失態的表情中就可以看到,曆來在他們心中出現的冷酷的刺客形象已經被眼前的這個個子不高的少年徹底地顛覆了。印象中的刺客都是些性格殘忍並且有些古怪癖好的家夥,但現在麵前這個瞬間殺死了大陸排名第九的刺客的家夥,竟然會因為喝到一口牛肉湯而露出那樣……白癡的笑容……他真是個讓人看不透的人啊!
蘇菲兒和艾米爾對這樣的小夏卻不是很吃驚。畢竟幾天下來,大家多少也都有了一些了解,這小子對於所有的食物有著近乎於變態的執著,用他的話來講這個世界的食物即使是生吃也比他那個世界的要好上一百倍!所以每次吃飯的時候他都高興得像是個過節的孩子一樣,有時候吃到特別好吃的東西,甚至還會高興得哭起來。
雖然明知道這樣肮髒的小店裏是做不出什麼太好的東西,但是看著鍋子裏麵的牛肉土豆和湯汁飛快的減少,兩人還是明智的加入了搶飯的隊伍當中去。“開什麼玩笑?錢都花了,我要是吃不到東西那該有多虧啊!”這是盜賊心裏的唯一想法。
“喂!臭小子!把你那惡心的嘴從鍋裏拿開!”
“……嗚嗚……哼……泥(你)柔(又)……必(比)嗚(我)號(好)堵(多)掃(少)?”
“艾米爾!不可以學他!把嘴巴拿出來!”
“……啊,仇(臭)泥(女)銀(人)!……窩(我),窩(我)滴(的)餓(耳)堵(朵)!”
“……”
黑色的麵紗後傳出一絲低低的笑聲,明妮小姐湊到瑪斯塔法的耳邊小聲說道:“……這是個很有趣的人呢。”
“的確是……”金發男子緩緩點頭,腦海裏卻飛快地轉過一個又一個的念頭,這個少年是誰?以他可以一擊殺掉佛郎格這樣的身手,沒有道理是默默無聞的啊,可是自己所知道的大陸上比較著名的武者或是騎士,似乎都是些中年大叔,最年輕的據說也有三十多歲,而看這個少年大概最多不過二十歲的樣子,大陸上什麼時候冒出個這麼厲害的家夥?還有,這個少年有著漆黑的頭發和眼睛,自己幼年時也曾跟隨祖父和父親遠洋過其他幾個大陸,阿斯蒙迪奧大陸上更是沒有自己自己陌生的地方,但為什麼從來沒有見過黑色頭發和眼睛的人種?莫非……他有什麼圖謀不成……
就在瑪斯塔法先生還在考慮著的時候,桌子上的食物已經被掃蕩得一幹二淨。心滿意足的小夏隨手隨手抓過盜賊小姐的披風擦了擦油乎乎的嘴巴,接著飛快的跳到門口,笑嘻嘻地朝正凶狠的盯著自己的蘇菲兒做了個鬼臉。
“……那,那個……先生,這些……怎麼辦?”躲在廚房裏的老波可終於鼓起勇氣探出頭來問道。
“什麼?”
老波可指著地上的幾個倒黴家夥:“……就,就是這幾位先生啊!”
“噢!”小夏看了地上:“這個,我不知道啊!你喜歡怎麼辦就怎麼辦吧!要不……把他們放到鍋裏燉一燉?也許會很好吃也說不定啊!”少年望著老頭紅紅的鼻子,又開始詭笑起來。
“哦!天啊,他竟然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他、他、他一定是從地獄裏爬出來的魔鬼!”望著少年臉上邪惡的笑容,波可愈加堅定了自己的看法。
瑪斯塔法這個時候才明白過來,他竟然要走麼?他竟然沒有向自己提出任何要求?難道他不知道自己是誰嗎?有生以來第一次被完全忽視了的感覺……
“等等!”他猛然跳起身來有點失態地大叫起來:“閣下真的沒有什麼我效勞的嗎?加西亞家族雖然算不上富可敵國,但是……”
接下來的話已經全部堵在嗓子,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瑪斯塔法一向認為自己有著極其堅韌的意誌和精神力,而以往自己的表現也很好的證明了這一點,一些熟識的魔法師甚至還誇獎自己具有絲毫不遜色於他們的意誌力。雖然並沒有修習魔法的打算,但能被魔法師這樣誇獎,心裏多少也還是有點飄飄然的。
但當自己對上黑發少年那雙如同深不見底的水潭般幽黑的眼眸時,瑪斯塔法才知道自己是多麼的自大,又是多麼的可笑。
那是怎樣的一雙眼睛啊!
瞳仁裏的幽深似乎要把人扯入無窮無盡的深淵裏,從那裏麵看不到有哪怕一絲一毫的屬於人類的感情,隻有冰冷的像如同某種遠古的可怕生物,充斥著可怕的戾氣和狂暴的殺意……那一瞬間,瑪斯塔法的腦海中隻反複地回蕩著一個念頭:“……他要殺我了……我就要死了……”
腿一軟,瑪斯塔法無力的跌坐回長凳上。背上怎麼會這麼涼?……原來隻是短短的片刻,背上的衣服已經被驚出的冷汗給浸透了……
“親愛的瑪斯,你怎麼了?”看到那戀人蒼白到沒有血色的臉,明妮小姐驚呼著撲上來緊緊地抱住了他。
“…………”瑪斯塔法想開口告訴明妮自己沒事,張了張嘴,卻隻是從喉嚨裏發出一陣雜亂而毫無意義的荷荷聲。天哪,自己現在的樣子簡直太丟臉了!該死的!該死的!瑪斯塔法努力的把臉轉向明妮小姐,他清楚地聽到自己僵硬的脖子在轉動時發出的嘎嘎聲……
“……親、親愛的,我……沒事……”瑪斯塔法覺得現在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就像是一個剛剛被人撈起來的溺水者那樣狼狽。
“走啦,阿瑟那家夥也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小夏看也不看呆坐在椅子上的兩人,轉頭便走,人出了門外才甩下一句話:“這頓你們請。”
聽到不用自己掏錢,盜賊小姐也飛快地拉起還在舔著鍋子裏殘湯的艾米爾,一聲不響地走了出去。屋子裏隻剩下一對發呆的人,還有正在發愁三個倒黴鬼要怎麼處理的老板。
讓後世的史學家們爭論不休的“第一次會麵”就這樣草草的劃上了句號。“深淵仲裁者”大人在宰了瑪斯塔法大人一頓飯之後,很不負責的走掉了。當時的兩人也許都沒有想到能有機會再次相遇,大概就像是許許多多的傳記中描述的那樣,由於命運的安排或者什麼宿命的重逢,兩人的再次相見已經是三年零六個月之後,而地點則是變成了鬆藍帝國的帝都——聖京。
小夏站在小酒館門外的街上四處張望著:“阿瑟這家夥跑到哪兒去晃了?……哎?怎麼會有四匹馬?”他一眼看到酒館門前的拴馬樁上係著的是四匹高頭大馬。
“還有一個漏掉的?”小夏狐疑著走過去察看,忽然從酒館的房頂上摔下一個人來,如同一袋麵粉樣沉重的砸在他麵前的地上,發出一聲悶響。
“這人是第四個嘛,正好做了我的晚餐,可惜味道差了一點。”伯爵跟著輕飄飄地從房頂躍下,禮服的下排和銀白色的頭發被風微微拂動,緩慢地落在地上,片塵不起,寂然無聲。
“哇!好厲害!”片刻之前艾米爾臉上的崇拜表情絲毫不差的挪到了小夏的臉上:“阿瑟阿瑟~可不可以教教我?”少年一臉企盼的神情。
伯爵微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這個是我們夜族的天生具有的本領‘浮空’,人類是沒有辦法學的。”
看著小夏臉上明顯的失望神色,伯爵露出一臉詭異的笑容。他忽地一把把少年攬在懷裏,幾乎把嘴唇壓在了他的耳際:“……不過,要是你想的話,也還是有辦法的啊。”幽幽的聲音像是甜膩的摻和了毒藥的蜂蜜,明知道會致命,但卻仍然給人一種想要嚐嚐的衝動。
“……什麼辦法?”小夏皺了皺眉,但沒有躲開。
伯爵微笑著把手舉到他的麵前,如白玉般潤澤的手臂在落日的餘暉下變得幾乎像要透明了一樣,甚至給人一種能看到血液在身體中流動的錯覺……
“喝下我的血吧……喝下我的血,你就可以擁有和我一樣的能力,還有生命……”
“嘭!”地一聲悶響,伯爵單薄的身體被少年屈膝沉重一撞轟離了地麵,踉蹌了一步才勉強沒有跌倒,一絲猩紅沿著他的嘴角緩緩流下。
“天要黑了,去找住的地方吧。”小夏笑嘻嘻地對傻站在一邊的盜賊小姐和艾米爾說道。接下來他卻又一下摟住剛剛直起腰的伯爵的脖子,挑逗一般地輕輕舔動著他的耳珠。從少年紅潤的嘴唇裏飄出比剛才的伯爵還要甜膩的聲音,幾乎就像是極度高潮時聲嘶力竭的呻吟:“親愛的~好不好嘛~”
說完之後少年大笑著放開伯爵的脖子,當先向街道的盡頭走去。
“菲兒姐姐,主人,和,阿瑟哥哥,在做什麼呢?”艾米爾眨著烏溜溜的大眼睛,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
蘇菲兒摸摸自己發燙的臉蛋,剛才那刺激又香豔的一麵仿佛還在眼前不停的晃動著:“……啊,那個……艾米爾,你現在還太小,等你長大一些再告訴你好了……”
伯爵一臉迷醉的望著少年的身影,也不擦掉嘴角的血絲:“……啊,親愛的,簡直讓人發狂啊……”他又興奮得開始顫抖起來,兩顆獠牙也不由自主地慢慢探了出來……
“……變態,這個世界變態了……”盜賊小姐牽著艾米爾的手目不斜視的走著,嘴裏還不停的碎碎念。天啊,你怎麼會讓這樣兩個性格詭異的的家夥混到一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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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安寧僻靜的林間小道上,現在正傳來一陣錯落的馬蹄以及缺油的車軸所發出的刺耳的吱嘎聲。
昨夜的一場急雨把本來就不甚好走的小路變得更加泥濘不堪,雜散的碎石塊以及腐爛的樹葉混合在地上的爛泥裏,車輪碾壓上去不時冒出肮髒的氣泡和吱咕聲。
這條小路是已故的加萊公國第一任大公費烈斯加萊執政時期修建的。這條路貫穿過整座巴布蘭卡森林,然而已有一百多年曆史的小路在歲月無情的侵蝕下早已變得麵目全非,自從費烈斯大公逝世後他的繼任者們就再沒有一位修繕過這條小路,誰也不願意把大把的錢扔在這條沒有什麼價值還散發出令人惡心的腐敗氣息的小道上,那可是一筆很大的費用,其數額足以讓一個中等城市的財政長官心髒病發作。
這大概也是克斯特南男爵的稅務官很久才來這裏一趟的原因之一。通過那條破敗不堪氣味難聞的小路穿越巴布蘭卡森林的確不是一件讓人高興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