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間扶桑風格的偏殿,牆上掛著一張書法,龍庭特有的文字和遒勁有力的筆書,正是“明心致遠”四個大字。掛軸之下是一個供桌,擺著裝飾用的刀劍,現在還有諫山遼的牌位和冒著縷縷青煙的香火。
太陽已經升起,清晨的寒冷還未完全散去,露水還在草葉上打滾,拉門大敞著,院子裏青石圍成的水池清澈見底,幾條錦鯉緩緩地悠哉其間,竹筒接著水流,不時傳來磕在青石上的聲音。
諫山家主殿中間的蒲團上有三個人端坐,正中間赫然是裴揚城主越老夫子,右手邊是諫山宗家現在輩分最大的諫山遠,左手邊則是裴揚的最高執政官李爾·德蘭納克。
堂前坐著的是來自各個家族的代表人物,他們剛剛隨著送葬的隊伍一起送走了摯友,又一同回來,見證諫山家新主的確立。諫山遠作為諫山家唯一的長輩主持著會議。
越老夫子也默默地聽著,但他對這個諫山遼的弟弟並沒有什麼好感,或者說他是勉強壓抑著對他的厭惡。因為就在二十六年前,當今的聖君菲洛澤爾即位之初,天下不安分的聲音變成了一場叛亂,毫無組織卻廣泛而強大,當時的裴揚也受著叛軍勢力的威脅,那是越老夫子最記憶猶新的戰爭,因為正值壯年的他第一次指揮裴揚的軍隊走上戰場,和他一起的裴揚年輕子弟中就有諫山家的這對兄弟。
他和諫山遼的友誼就是在那場戰爭中建立起來的。而眼前這個相貌平平的邋遢中年,在那場戰爭中可恥的當了逃兵。
你沒聽錯,就是這個人,臉上毫無銳氣,整日萎靡不堪以酒解愁的邋遢中年,在那場戰爭中拋下浴血的越老夫子和哥哥逃跑了!越老夫子承認那是一場慘烈的戰爭,甚至看起來沒有任何希望,他們麵對一眼看不到邊際的敵人死死的堅守著防線,身後就是家園,一波又一波的攻擊消磨著他們的體力和勇氣,但是身後的是裴揚!五千年光榮曆史的城市,他的家!
他不可能逃,也絕不會逃。但是諫山遠沒有堅守這份執著,在最黑暗的時候,在最慘烈的時候,在看上去沒有任何希望的時候,他拋棄了兄長,逃回了安全的後方。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候,他沒有勇氣期待那個馬上要來到的光明。當光明真的來到的時候,他卻成了永遠不敢見光的老鼠。
那次不名譽的行為直接讓他從此在諫山家抬不起頭來,他的人生本應和他哥哥一樣意氣風發,哪怕天資差一些,哪怕笨一些,不開竅一些,但如果他再那場最後勝利的戰爭裏多挺一會,他將永遠的得到裴揚人尊重和越老夫子的信任。然而一念之差,從此以後他再不能挺胸抬頭驕傲的活著,整日隻能以酒澆愁,每天渾身酒氣邋裏邋遢,醉生夢死。
“今日各位能在百忙之中前來我深表感謝,”諫山遠朝堂前的諸位深深鞠了一躬。
“家兄遼遭毒手身亡,凶手至今不知身在何處,身為諫山家的唯一長輩,我感到萬分心痛。雖然至今不知道當時的詳細情況,但是能將裴揚四劍之一的家兄逼入絕境,凶手必定是窮凶極惡的暴徒,也請各位多家防範。”
在場的諸位也紛紛鞠躬答謝諫山遠的好意。
“今日將各位齊聚在此,主要是有件重要的事情向大家彙報。”諫山遠頓了一頓,清了清嗓子,一字一句的說:
“根據已故諫山家當家,我的兄長遼的遺囑,由我來繼承家主的職位,”
聽到這裏,黃泉身子一震,眼中的淚才剛剛消去,眼睛還是有點浮腫的,但是此時那雙黑色的明眸裏滿是疑惑注視著那個既熟悉又陌生的人。
“不過家中的工作我無力插手,實際就交托給我的兒子諫山明心來打理。以明心的實力相信一定能為家兄報仇,讓九泉之下的家兄瞑目。不過他還是個晚輩,請各位多多幫助。”
諫山明心回身向各家的代表深深鞠躬致意,各位也都紛紛還禮。但是家主由黃泉繼承的傳言由來已久,許多人在這方麵也都有所顧慮,毒島家的當家沒有看諫山明心,而是把目光移向越老夫子。他能從老人昏黃的眼睛裏看出來,諫山遠說的話之前並沒有像城主透過口風。
老人半眯著眼睛,並沒有開口,隻是默默地觀察著事態的發展。反倒是首席執政官積極地表達了對諫山明心的讚許。
不得不提首席執政官這個不倫不類的職位,可以說最高執政官是城主和國王相互妥協的結果,並不是每個城市都有這種官職存在,隻有裴揚這種特殊的存在,才會有這種特殊的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