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私奔,其實他們都知道,這隻是他們想暫時逃避的借口。
在暗無天日的三天後……是真正的暗無天日,因為沒有陽光……他們回到了京都。
回來第一件事,葉姿去看望了鍾嵐珊。
讓她擔憂的是,鍾嵐珊的精神狀態沒有絲毫的好轉跡象,她仍然和葉姿走之前看到的一樣,麵無表情,目光淡漠,仿佛她的靈魂已經完全封閉了起來,再也不想跟外界有任何接觸。
葉姿拿過床頭櫃上的那本填色畫本,驚訝地發現裏麵的圖案被填上顏色了,可是這驚喜隻持續了一秒鍾,看清楚那幅畫的顏色,她心裏一沉。
畫本裏隻有一個顏色,那就是黑色。
黑色的花朵,黑色的葉子,黑色的藤蔓,黑色的蝴蝶,黑色的鳥,漂亮的圖畫上塗抹得全是黑色,令人的心情壓抑無比。
更讓葉姿難受的是,這些畫不是那種狂躁的重重的塗鴉,而是一筆一筆,明顯是細心描繪出來的。
哀莫大於心死,她倒寧願鍾嵐珊的割腕隻是一時衝動,而不願意看到她這樣毫無希望地消沉下去。
可是無論她說什麼,鍾嵐珊都毫無反應。
葉姿對她講旅途的趣事,給她描繪唯美至極的北極光,跟她說身邊人鬧出來的笑話,可是無論她說得如何精彩絕倫,鍾嵐珊都像是什麼都沒聽到。
為了防止她再次做出什麼過激的事,鍾家的人輪流看護著她,今天陪伴她的是鍾承。
或許是因為小女兒的自殺未遂,或許是因為深深的自責,短短幾天的時間裏,鍾承像是老了好幾歲,看向鍾嵐珊的目光很複雜,既心痛又悲愴。
人老了,就會格外珍惜親人和情感,葉姿看得出來,鍾承是在努力壓抑自己難過的心情。
眼看著親生女兒做出這樣的事,當父母的心裏一定很難受。即使平日裏對鍾嵐珊再冷漠再不關心,當發現女兒選擇了自殺這個方式結束自己的生命時,鍾承肯定受到了很大的觸動。
低下頭,她不忍心再看到鍾承那難掩悲傷的表情,隻是握住了鍾嵐珊的手,輕聲地說著旅行的見聞。
空寂的病房裏隻有她一個人的聲音在回響,所以當葉姿倒完肚子裏那點兒料的時候,房間裏就陷入了沉默。
半晌,鍾承才開了口。
“醫生也說過,旅遊可以幫助嵐珊舒緩心情。”一邊說著,他一邊試探著打量鍾嵐珊的臉色,雖然後者什麼表情都沒有,“嵐珊啊,你想去哪裏?爸爸媽媽可以陪你去……”
看到這位年近五十歲的老人,卻要跟小女兒陪著小心,葉姿的心裏很難受。
她知道,鍾承跟葉衡和元振興都是一樣的人,平時粗枝大葉,對兒女的管教方式也是簡單粗暴,可是此時此刻,他隻是一個普通的父親,和天下所有的父親一樣,最擔心的就是孩子的健康和快樂。
看了一眼滿眼擔憂的鍾承,她抿了抿唇,輕聲勸慰著鍾嵐珊。
“嵐珊,出去走走吧,好不好?我可以陪你回家收拾行李……”
她還沒等說完,就聽見鍾承艱難地說道:“她不想回家。”
葉姿一愣,下意識地看向了鍾承。
他的臉色是她從未見過的蒼老和憔悴,看到葉姿略帶意外的目光,他疲憊地揉了揉眉心。
“醫生問她感覺怎麼樣,如果沒什麼大礙可以回家休養,她搖了搖頭。”
沒想到鍾嵐珊並不是誰也不能溝通的,葉姿又回過頭看向她。可是她跟平時一樣,即使聽到鍾承在說著自己的事,仍然沒有任何表情和反應。
“醫生的意思是,她的情緒還不是很穩定,既然不肯回家,就先住在醫院裏好了。”老人的聲音透出濃濃的苦澀,似乎掩不住難過的心情,“不過這樣也好,在這裏,至少她願意跟醫生交流。要是回家了……”
如果回到鍾家,不會有人跟鍾嵐珊交流的。
聽到鍾承壓抑沉重的聲音,葉姿心裏頭五味雜陳。
難道就讓鍾嵐珊這麼在醫院裏住下去,這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啊?
握了握鍾嵐珊那冰冷的小手,葉姿無奈地站起身。
“鍾伯伯,我先回去了,有什麼事情您記得給我打電話。”
鍾承望著麵色灰白的鍾嵐珊,沉沉地歎了口氣:“好吧。”
他知道,葉姿可以說是鍾嵐珊最要好的朋友,甚至比家人還要親密,可是即使是跟葉姿,她也是一句話也不肯說。
這樣的鍾嵐珊,實在是讓人擔心不已。
抱著跟鍾承同樣沉重的心情,葉姿走出了病房。
一走出門口,她就怔住了。
門外站著一個年輕男人,炭黑色休閑西裝,午夜藍色的襯衫,黑色領帶,一雙明亮有神的眼睛,透出與年齡不符的穩重,甚至還帶著一絲陰沉。
葉姿很確定自己認識這個男人,可是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她會在這裏看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