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蘇沉並沒有聽到,她已關了門轉走出去。
翌日一早,何蘇釋過來找她一同去請安。蘇沉著實吃了一驚,昨日還失魂落魄的人居然恢複得這麼快,一點掙紮的影子都沒有了。何蘇釋若無其事的抓了她去主房,何子遠夫婦已在等了,二人行過禮喝過茶。
吳氏方細細問過唐母的情況,聽說是跟崔母一同來的京,忙又問路上如何,跟崔母處得好不好。蘇沉一一答了,兩人便慢慢的聊開。那邊何子遠卻是在問蘇釋課業上的問題,蘇沉間或聽到兩句,似乎是何子遠要他以“色斯舉矣”做一個短比相接的十八疊章破題,她偷偷瞥見何蘇釋脖子後麵滴汗,忍不住偷笑。
何子遠似乎要把十幾年間欠下的教育鞭策一次性補完一樣,不停的問何蘇釋問題,而且越問越興奮,何蘇釋開始的時候答得還遊刃有餘,等到後麵大半是在聽,鮮少說話,頸部汗津津的一片。
蘇沉一麵偷笑,一麵歎息。如果何蘇釋是真的那個何蘇釋,現在的景象又會是怎樣?如果何蘇沉是真的那個何蘇沉,那現在的景象又會是怎樣?她開始在想,如果何蘇釋沒有穿,原本的那個小男孩,長到十六歲才第一次見到父親,淒涼到這個地步,對父母親絕是輕易親近不起來的。
她聽說過何子遠的光輝事跡,然後這些事跡卻是用大量的時間精力堆積起來的。何蘇釋出生的時候,何子遠人出使西域,吳氏產後因身體虛弱,唐母不甚放心,就依吳老醫官夫人的提議送她回娘家養著,自己帶何蘇釋。何子遠自西域回來探望母親的時候,何蘇釋剛拜師,隨著師傅外出行路探事。何蘇釋回來的時候,何子遠接到旨意下西洋,東西都來不及收拾便急急忙忙回了京做準備。其後幾年一直七拐八彎,竟造成了父子兩十幾年未見的奇異現象。
如果是真的何蘇釋,他又會怎樣麵對自己的這個父親呢?
而如果是真的何蘇沉,她怨念的覷了覷吳氏——她又會怎樣麵對自己的這個母親呢?
吳氏方才問完了蘇州府第裏的情況,開始問她的情況。上課上了哪些內容,針線學到哪裏了,琴棋書畫如何,詩詞是否出色。
蘇沉很是頭痛。
她略帶尷尬無奈的告訴她,上的課程才背完詩經,針線剛學,琴棋書畫也剛學。她年前掉了水,現在還不怎麼記得。
吳氏就心痛看著她,偷偷的抹眼淚,半晌才道:“沈先生過幾日也到了,已經說好他繼續教你,你課業上若有不懂的地方隻管問,好好學,若是實在不懂就問你爹,”她歎了口氣,“無論如何,你也得把書畫詩詞學學,女工過得去就行了,琴棋用到的地方不多,倒也可以慢慢來,但那書畫詩詞卻是一定要好好學的。過兩個月有詩會,你怎麼說也得上去一會。”
詩會?什麼詩會?!跟她有什麼關係???蘇沉驚愕的看著吳氏,吳氏也頗為不知如何是好,“冬日賞梅慣例要開詩會,你總是躲不過去的,所以現在開始就得好好練了,你既是完全忘了這個,便讓師傅重新全部教吧。”又複轉向何子遠,“你也不要再為難孩子了,才來多久就讓你這樣渾頭盹腦的一頓亂灌,他已是出色,便不用這樣子考究了,你要嚇著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