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暫的、感受到了安靜。或者說一直都很安靜，但在先前所度過的某個瞬間，安靜從周邊種種存在著的事物當中顯現了出來，成為了足以吸引注意力的環境本身。
“——風野——？你還在嗎？”
與其說站點裏很安靜，倒不如說自己所生活的完整的空間都很安靜。我走到站點的窗邊向外望去，在異常機械的工作下，空無一人的都市正在以誇張的速度落成。沒有車流的聲音，也沒有人的聲音。
或者說，是玻璃窗戶隔絕了那樣的聲音也說不定。外麵一定是有風聲的吧，然而在窗前站立著的我卻聽不見。說到風聲，電腦的風扇被關閉了，因此那裏是寂靜。此刻，自己也並沒有在書寫著什麼。鍵盤的聲音也不存在。猶如短暫的喪失了存在一般，我強迫自己呼喚著他人的名字。
“風野——你這樣很嚇人的——。”
站點裏隻有我和風野兩個人，包括主管在內的前輩此時此刻都身處異國。參加研討會一樣的東西。新大阪，日本關西地區的新中心，為了收容帶著異常的情感降生到世界上的人們。而在自己的眼前正在落成的都市，大概也是出於同樣的目的而建設的吧。
我伸出手，貼在有些冰冷的玻璃上。外麵的景色看的很清楚，盡管是陰天。出於二十年前那場事變遺留的擔憂，WPHO的管理者們決意留下在日本之外的保險措施。於是便有了新都市。現在還是空蕩蕩的模樣，有朝一日也會無比繁華吧。我在腦海中想象著那樣的景色。
拉開窗，風湧入房間之內。我將頭伸出窗外。站點的樓層並不算高，在這個摩天大樓已經可以無視大氣層的限製的年代。——不過，也僅僅是技術上的成熟，而不會真的修築那樣的建築物就是了。
望不到多遠的地方就會被新都市的建築物阻擋。站點在都市的外圍孤立著。
“呼，有點冷……”
在如此透明的空氣當中，也一定存在著什麼吧。某種讓人意識到“此刻已經是秋天”的存在，某種創造出秋天的氛圍的存在，某種讓人意識到矛盾的存在。不論是晴朗的秋、刮風的秋還是下雨的秋，不論是天空高遠的秋還是雲層沉重的秋，不論是短暫的溫暖起來的秋還是夾雜著寒意的秋。在空氣中，存在著隻屬於秋天的存在嗎？
那是無法回答的問題。我把大半個身子探出窗外。深呼吸。加入基金會後，第一次和風野兩個人孤零零的在站點裏的我，會想到些什麼呢？嚐試著從腦海中尋找出可以應對此刻的修辭，卻無論如何也無法傳達出如同空氣中的氛圍一般的心情。
我歎了口氣。收回身，關好窗。今天已經沒有什麼工作了吧，晚點出去走走會比較好啦。
以此時此刻作為原點來看，有什麼事情或許將開始無可避免的發生吧。然而對於此刻的我而言，那是絕對無法覺察到的存在。故事必然有其起點，但起點總是在故事已經結束之後才得以被確定。對於此刻的我而言，將來的事物尚不存在意義，所做的一切行為，都是為了滿足或是創造一時的心情而已。
已經是秋天了。
雖說是修建中的都市，但一些店鋪已經在運營了。雖然，基本上是超人工智能驅動的無人店鋪。我和風野並排走著。風野似乎比我更怕冷一點的樣子，圍著有點厚的圍巾。對了，我想起來了，在大學的時候，風野每次到了秋天都會有些感冒，而且幾乎次次都是相同的日期。
“都是超人工智能不會有點無趣嗎？怎麼感覺會都一模一樣……”
“才不會，風野你對人工智能的認識還停留在哪個維度上啦……現在已經是超人工智能憑借著自己的個性設計店鋪的年代了。”
我伸出手，指向十字路口對麵的咖啡店。
“就比方說那個最近很火的咖啡店。”
“啊，我知道那個！最近看到好多照片。全國好像到處都開了。——不然等下也去買一杯試試吧？”
那是名為“LightSea”的流行咖啡店鋪，以獨有的咖啡口感和據說很好吃的果凍慕斯奶油千層在不論是社畜還是女高中生間都深受歡迎。通過異常的內裝設計，踏入店內的一瞬間就會感到“仿佛進入了另一個宇宙”。根據點單大類的不同，顧客所見到的店內陳設也會發生變化，隻有相近點單風格的顧客才會彼此共處同一個空間之內，因此也時常被當做“尋找同好的聖地”和地下黑市秘密交易空間——後者當然是瞎說的。
“不，那個不在店內喝的話就沒有意義了，但是我想去吃晚飯所以不想在那種地方花時間。”
“好吧……話說回來還真沒想到，那種設計竟然完全是AI主導的？”
“嗯，不僅是店內的裝飾和服務由AI完成，連運營策略、菜譜設計之類的都是由中央人工智能支配的。——這就是「自動化商業政策」帶來的結果。”
信號燈變綠了，我拉起稍微有點愣神的風野的胳膊。
所謂「自體化商業政策」，是政府為了促進新都市開發而推行的法案，放開對全AI自動化店鋪的從業範圍限製，從一般超市擴大到了完整的服務業。雖然聽起來會對傳統的實體經濟有些衝擊，不過實際上似乎並沒有太大影響。畢竟還有「人工智能假體限製協議」——即禁止使用異常手段製造人偶假體。因此如果想和真人交流的話，還是要到傳統的那種店鋪裏去。
話雖是這麼說，但在還沒有進行人口遷入的新都市，這種店鋪可就幫了大忙了……畢竟根本就沒有多少居民。
“說到SNS，最近有點複古風的餐廳蠻受歡迎的。”
風野這樣說著，打開手機調出頁麵。“喏，就是這個，其他站點的人發的……。”
“啊——確實呢，這家店我關注的幾個偶像也有去吃。不然晚飯就選在這裏好了？我那天查了，新都市裏似乎已經營業了好幾家呢。”
“不吃烤肉了嗎？”
“——嗯——可是這個實在有點太誘人啦，而且我推去吃我有點忍不住。”
“你這家夥真是的……”
風野露出有點傻眼的表情。“那麼，要怎麼走？”
“讓我查查看……”
現在的地圖有種叫做“視界投影”的功能，可以在現實的路麵上投影出導航標識。老實說，關於光學和視覺的異常科技發展進度實在是有些出乎意料了，也因此才會出現禁止在舞台上使用異常技術的法令……畢竟那樣的話，舞台就沒有意義了。
“啊，有了有了，就在前麵。”
一陣風吹過，卷起了行道樹的落葉。雖然還僅僅是初秋，但陰天的話果然還是很冷，我緊了緊大衣。頓時、站在樓上向窗外望去的時候，不可言明的感受再次充斥在我的心頭。我站在原地，愣了愣神。